万象城的雨,带着铁锈和腐烂梦境的甜腥气,敲打着“沉眠沙龙”破旧的窗棂。墨渊靠在窗边,看着雨水在肮脏玻璃上划出泪痕般的污迹。
距离那场导致他信念崩溃的观星台剧变,已过去大半个月。距离他被迫在这座混乱之城立足,也已旬余。
他勉强接了两桩委托。一桩是替一个疑神疑鬼的商人探查伴侣是否忠贞,另一桩是帮一个丢了传家宝的老妇人回溯梦境寻找线索。过程谈不上顺利,依靠的是对测梦术残存的本能理解,以及强行压制精神反噬带来的剧痛。报酬微薄,仅能糊口。
但这两次微不足道的成功,像在无边黑暗中擦亮的火柴,微弱,却让他看到了一丝残酷的现实:他还没完全废掉。这具残躯里,依旧藏着一点能用来交换生存资本的东西。
然而,代价是巨大的。每一次动用残存的精神力,哪怕最轻微,都如同在满是裂纹的冰面上行走。脑海中那片因导师死亡和“真相”冲击而形成的冰冷虚无区域——他称之为“空心之潮”——便会翻涌上涨,侵蚀所剩无几的清明。结束后,往往需要虚弱地躺上大半天,才能勉强恢复行动能力。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苟延残喘不是目的。他活下来,不是为了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靠窥探他人隐私换取发霉的面包。他需要力量,需要弄明白观星台上发生的一切,需要直面那令导师信念瞬间瓦解的恐怖“真相”。
今夜,他没有接新的委托。他锁紧阁楼的门,坐在唯一一张还算完整的椅子上,面前摆着那枚来自天机学宫的、如今光芒黯淡的“定念罗盘”。他需要一场对自己的“信念手术”,一次冷静到残忍的自我剖析。
分析开始。对象:自身崩溃的信念体系。
1. 崩溃的本质:不是消耗,是根基瓦解。
传统意义上的“道心受损”,多是信念动摇、力量运转不畅。但他的情况更糟。他所信仰的“万物皆数,逻各斯至上”这个底层法则,在观星台那个瞬间,被证明在某种更高层面的“真实”面前,是脆弱甚至可笑的。这不是信念动摇了,而是信念所依附的“世界是可知可解的”这个前提,崩塌了。如同大楼的地基被直接抽空,上面的建筑无论多坚固,都必然坍塌。
2. 现有状态的评估:废墟上的混乱。
? 残余能力: 测梦师的本能感知、基础的精神力操控技巧还在,但失去了“理”的框架,它们变得难以控制,效率低下,且极易引发反噬。
? “空心之潮”: 这是崩溃后留下的最危险产物。它并非纯粹的空虚,而是一种带有强烈“虚无主义”和“存在危机”的意念集合体,不断否定意义、否定价值、否定努力。它既是崩溃的结果,也成了阻碍修复的最大障碍。
? 力量属性: 原本纯净的、代表千星联盟理性的银白色心能,如今混杂了“空心之潮”的灰暗死寂,变得斑驳不堪。
3. 修复的可能路径分析(基于现有认知):
? 路径一:重建旧信念。 尝试重新坚信“万物皆数”。可行性:极低。 亲眼所见的“真相”如同烙印,无法抹去。自欺欺人只会导致更剧烈的内在冲突,加速毁灭。
? 路径二:寻找新信念替代。 抛弃旧有的“理”,转而信仰其他帝国的核心理念,如煌帝国的“秩序”,玄夜王朝的“力量”,或云中国的“自然”。可行性:低。 信念源于本心与长期熏陶,强行改换门庭,如同移植器官的强烈排异反应,成功率渺茫,且可能引发未知变异。
? 路径三(危险猜想):接纳与转化。 不试图驱散或覆盖“空心之潮”,而是承认它的存在,将它视为自身新状态的一部分。尝试在这片信念的废墟上,寻找一种能够容纳“理性认知”与“虚无体验”的新平衡点。这绝非正统之法,近乎邪道,风险极高,可能彻底迷失。但也许是唯一一条与他亲身经历(见证了旧信念无效和“真相”恐怖)相契合的道路。
分析的结果令人沮丧。正统道路几乎全部断绝。那条看似唯一的险路,也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前景莫测。
但墨渊的眼神,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他明确了困境的根源和可能的(哪怕是危险的)方向。这比浑浑噩噩地承受痛苦,是一种进步。
就在他准备进一步内视,尝试接触那危险的“空心之潮”时——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沉稳,克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律性,每一记都仿佛敲打在规则的节点上。
这节奏……绝非邻居或寻常访客。墨渊的心猛地一紧。这种充满秩序感的敲击,让他瞬间联想到了一个他此刻最不愿接触的势力——
煌龙帝国。
他们为何会找到这里?是因为天机学宫的背景?还是他之前动用能力时泄露的“异念”波动,引起了帝国监察系统的注意?
危机,总是比转机来得更快。
墨渊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纷乱的思绪,走到门后,声音因紧张和虚弱而有些沙哑:
“谁?”
门外,传来一个平静无波,却蕴含着无形威压的声音,仿佛带着金属的质感:
“煌龙帝国,巡界监察使。闻此处有异念波动,特来询查。请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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