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道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直到墙头最后一丝动静也沉进黑暗。庙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回响,短刃还横在胸前,刀尖微微颤着,像是没从刚才的对峙中缓过神。
它刚才震动得太古怪了,不是被动应敌,倒像是……回应什么。
我慢慢松开紧绷的手臂,把刀收回袖中。这一次动作比以往更谨慎,生怕再激起那种说不清的波动。可指尖刚离开刀柄,掌心就传来一阵发烫,不是灼痛,而是一种持续的温热,像握了一块刚从火堆里取出的石头。
我低头看手,月光斜照进来,落在皮肤上,隐约看见一道浅痕印在虎口下方,形状像被什么东西烙过。这痕迹白天没有,是刚才与屋顶那人对峙时留下的?还是更早,在我触碰香炉底座上的莲花刻痕时?
我不确定。
但我知道,这庙不能再待了。
我撑着墙站起来,膝盖还在发软。刚才翻滚躲闪时磕到了瓦砾,现在一用力就抽着疼。我咬牙忍住,先绕到香炉后检查那组莲花图案。划痕依旧,八瓣对称,中心空缺的位置像是曾嵌过一枚石子或金属片。我把手指按上去,试着调动体内那点微弱的气息——母亲教过我最基础的引灵法,说是翼族孩子天生就会的东西,可我一直练不成。今天却不同,当指尖触到凹陷处,袖中短刃竟又轻轻震了一下。
这次我没慌。
我闭眼,顺着那股震动去感应,仿佛有根看不见的线从刀身延伸出去,连向地面、连向墙壁、甚至连向庙外那片荒林。它在寻找什么?还是……被什么牵引?
我正要再试,忽然察觉风变了。
不是吹进庙门的那股,而是从背后,从破败的窗洞渗进来的气流,带着一丝极淡的味道——冷铁混着灰烬的气息,不像寻常人会有的体味。我立刻收手,背靠残墙,右手重新探入袖中握住刀柄。
外面没人走动,也没有脚步声。
可那股气息越来越近,贴着地面飘来,像是有人伏在草丛里缓缓靠近。我屏住呼吸,耳朵捕捉着每一丝异动。三息之后,窗沿投下一道影子,不高,但轮廓清晰,能看出是个人蹲在那里,正透过缝隙往里看。
我没有动。
他也没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感觉到额头沁出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来。就在我以为他会一直耗下去时,那影子忽然偏了半寸,一只眼睛贴上了裂缝。
瞳孔泛着暗红,像烧尽的炭火余光。
是翼族人。
而且不是普通流民,这种眼色只有受过秘训的暗卫才会有。他们专追杀逃亡血脉者,手段狠绝,从不留活口。
他看到了我,也看到了我方才按在莲花刻痕上的手。那一瞬,他的目光顿住了,似乎发现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我来不及细想,只觉袖中短刃猛地一烫,几乎要脱手而出。与此同时,窗外那人猛然抬头,鼻翼微张,像是闻到了什么惊人的气味。他后退半步,整个人缩回阴影里,但并未撤离,反而抬手按住了腰间一块黑玉牌。
那是传讯符。
我心头一紧,知道不能再等。只要他点燃符牌,不出半炷香就会有更多人赶来。我悄悄将短刃抽出半寸,准备拼死一搏。
可就在这时,庙外响起一声极轻的振翅声。
不是鸟。
是某种布帛类的东西在风中展开,像旗,又像……翅膀。
窗边的暗卫动作一顿,随即迅速掐灭了手中即将燃起的符火。他最后朝庙内看了一眼,眼神复杂,既有忌惮也有震惊,然后翻身跃起,几个纵身便消失在林间,速度快得不像凡人。
我愣在原地,短刃还停在半空。
他为什么不进攻?明明他已经发现我了,甚至能看清我的脸。可当他看到我触碰莲花刻痕的动作,闻到短刃散发的气息后,却选择了撤退。
除非——
他认出了这把刀。
不是把它当作普通兵器,而是作为某件……不该出现在我手中的信物。
我慢慢放下手臂,走到窗边查看。地上留有一小片黑色羽毛,边缘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我蹲下捡起,刚碰到指尖,它就化作一道灰烟,只留下一点焦味在空气中。
这是翼族圣殿专用的禁行令标记,一旦出现,意味着区域内所有暗哨必须即刻撤离,不得擅自行动。
也就是说,有人在他上报之前,抢先下了封口令。
可谁会这么做?
我回到庙中央,重新坐下,把短刃平放在膝上。刀身上的幽蓝光晕已经褪去,莲纹也不再泛银线,可掌心那道浅痕还在,隐隐发烫。我盯着它,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从昨夜那个蒙面人说出“你娘不该把这东西给你”开始,再到如今翼族暗卫见刃即退,所有人都默认这把刀不属于我。
可它偏偏在我手里。
而且它一次次在关键时刻自行反应,护我周全,引导我去触碰那些古老的痕迹。它不像是死物,倒像是……在唤醒什么。
我伸手摸向衣襟里的残卷。那上面写着聚魂术需要精血和修为,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十二岁的孤女,无门无派,连最基本的引灵都做不到。若真要走这条路,我得先弄明白自己是谁,母亲为何而死,父亲又去了哪里。
而这把刀,恐怕就是唯一的线索。
我把它翻过来,再次摩挲刀柄上的莲纹。这一次,我用指甲轻轻刮过那道细裂痕,试图找出机关。指腹蹭到一处凸起时,突然感到一阵刺麻,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一滴血珠冒出来,恰好落在莲瓣中央。
刹那间,整把刀轻轻一震。
不是之前的那种预警式颤动,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共鸣,仿佛沉睡的东西被唤醒了。我急忙松手,却发现刀身并未掉落,而是悬在半空,离我膝盖约莫一寸,静静地浮着,莲纹位置浮现出一圈极淡的光轮,缓缓旋转。
我屏住呼吸,不敢动。
光轮越转越快,最终凝成一道微弱的投影——模糊的人影,跪坐在一片废墟之中,背后展开一对巨大的黑色羽翼,手中捧着一把与我手中一模一样的短刃,正将其插入地面的阵眼中。
画面一闪即逝。
刀落回膝上,恢复如常。
我坐在那里,心跳如鼓,手心全是冷汗。刚才那一幕绝非幻觉,它太真实了,真实得让我觉得那人就是我自己,只是活在很久以前。
门外风声渐紧,吹得门板吱呀作响。我抬头看向庙口,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可我知道,刚才那一幕已经被谁看见了。
因为就在投影消散的瞬间,庙顶的瓦片又动了一下。
不是踩踏,也不是翻越,而是被人用手轻轻掀开一条缝。一道视线垂落下来,短暂地停留在我脸上,又迅速移开。
我没有抬头。
但我把短刃紧紧攥进袖中,另一只手悄悄摸向怀里的残卷。如果他们以为我会束手就擒,那就错了。
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断墙下等死的小女孩。
风穿过破庙,吹起地上一层薄灰。我听见屋檐上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很轻,但确实在移动。对方正在调整位置,或许是在等待援兵,或许是在布置陷阱。
我慢慢站起身,靠着墙挪向角落。那里有一堆倒塌的木梁,可以作为掩体。只要他敢跳下来,我就有机会冲出门。
可就在这时,袖中短刃忽然变得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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