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器的嗡鸣声逐渐升高，从低沉的震动转变为一种尖锐的、仿佛能量在管道内高速流动的嘶鸣。
中央那圆柱形透明槽体内，淡蓝色的营养液如同被煮沸般剧烈地翻滚、涌动，散发出更加浓郁的、带着甜腥气的生物溶液味道。
无数细小的气泡从槽底升起，在粘稠的液体中破裂，带起更多的涡流。
槽体内部被翻涌的液体和弥漫的、带着低温的白色雾气完全充斥，看不清任何东西。
只有偶尔亮起的、如同闪电般窜过的能量弧光，映照出雾气中一些模糊的、正在快速成形又溃散的阴影。
呗爷双手紧紧攥在胸前，他身体前倾，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死死地盯着那片翻腾的迷雾，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阿柠……我的阿柠……回来……一定要回来……”
胖子下意识地挡在了吴斜身前一半的位置，虽然他自己也紧张得喉咙发干，粗壮的手臂肌肉紧绷。
吴斜则从胖子的肩膀后探出半个脑袋，既恐惧又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好奇，看着那如同创世熔炉般的景象。
陈拾站在稍侧的位置，赤潮不知何时已悄然握在手中，他的感知提升到极致，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异常，不仅仅是槽内，也包括周围的环境。
胡起灵站在控制面板前，他的操作已经停止，但手指依旧悬在几个关键的按钮上方，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看着那片孕育着“生命”或者说“某种东西”的迷雾，眼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忧虑和……恐惧。
就在那能量嗡鸣达到顶峰，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时。
胡起灵猛地转头，再次看向状若疯狂的呗爷，他的声音带着最后一丝挣扎和警告，穿透了仪器的噪音：
“呗爷！再说一次！我们并不知道，通过这种方式‘回来’的，会是谁！或者说……会是什么！你明白吗？！”
呗爷仿佛被这句话刺痛，他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偏执的疯狂，他几乎是嘶吼着回应：“那也要试！必须试！她那么年轻！她不该就那样死的！你之前成功过一次的！既然有过第一次，就一定有第二次！一定能成功！”
他挥舞着手臂，指着那翻涌的槽体，声音因激动而扭曲：“你看！能量反应这么强！这一定是成功的征兆！我的阿柠……她就要回来了！”
胡起灵看着呗爷那彻底被执念吞噬的模样，知道任何言语都已无用。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气味的空气，仿佛在积蓄面对接下来任何可能结果的勇气。
就在这时，那尖锐的嗡鸣声如同被利刃切断般，戛然而止！
整个实验室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只剩下营养液缓缓平息流动的细微声响，以及众人如同擂鼓般的心跳。
中央槽体内的能量弧光消失了，翻涌的蓝色液体也迅速平静下来，只剩下那浓郁的、冰冷的白色雾气依旧在其中弥漫、盘旋，阻碍着所有人的视线。
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呗爷屏住了呼吸，胖子和吴斜也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陈拾握紧了赤潮，他敏锐地感觉到，那雾气之中，有什么东西……动了。
不是能量，也不是液体流动，是一种……更具实质性的存在。
雾气开始被搅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其中舒展、挣扎。
紧接着，在众人聚焦的视线中，一个模糊的、类人形的轮廓，缓缓地在雾气深处直立了起来！
那轮廓越来越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湿漉漉的、紧贴在头皮上的黑色长发。
然后，是一张苍白的、属于女性的侧脸轮廓，从弥漫的雾气中缓缓探出。
她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凝结的水珠，鼻梁挺翘，嘴唇缺乏血色，但那张脸的线条和五官……
当这张脸完全从雾气中显现，清晰地暴露在槽体之后，透过那层复合玻璃，呈现在所有人面前时。
“嘶……”
胖子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体猛地一震，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如同见了鬼一般。
胡起灵紧闭的眼睛猛然睁开，当他看到那张脸时，瞳孔骤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踉跄着向后倒退了一步，撞在冰冷的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就连陈拾，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心脏也漏跳了一拍！
那张脸……他们虽然从未亲眼见过，但无论是从胡起灵和胖子之前的反应，还是从呗爷那痴迷的呼唤中，都足以让他们瞬间确认。
这就是阿柠！
是那个已经死去的，呗爷和胡起灵他们念念不忘的，年轻女子的脸！
一模一样！
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她生命最鲜活的那一刻！
“成……成功了？！！”呗爷在短暂的、极致的震惊之后，狂喜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
他脸上的疯狂被巨大的喜悦取代，眼泪瞬间涌出，顺着苍老的脸颊滑落。
他张开双臂，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中央的槽体，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变形，带着泣音：
“成功了！成功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肯定会有第二次成功的机会的！阿柠！我的女儿！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他扑到槽体前，双手紧紧贴在冰冷的玻璃上，贪婪地、痴迷地凝视着雾中那张熟悉到刻骨铭心的脸庞，仿佛要将这几年缺失的注视全部弥补回来。
“女儿！看看我！是爸爸！爸爸在这里！你睁开眼睛看看爸爸！”
在他的呼唤声中，槽体内，那片萦绕的雾气似乎淡了一些。
那个有着阿柠脸庞的“存在”，头颅微微动了一下。
然后，她一直紧闭的眼睫，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了几下。
缓缓地……睁了开来。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瞳孔的颜色与阿柠生前无异，但眼神却空洞、迷茫，仿佛初生的婴儿，又仿佛……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薄膜，在打量着这个陌生而熟悉的世界。
她的目光，缓缓移动，带着一种非人的迟滞感，最终，落在了槽体外，那个激动得浑身发抖、老泪纵横的呗爷脸上。
她看着他。
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没有劫后余生的激动，甚至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波动。
只是……看着。
如同一个精致的、被赋予了生命的人偶，在执行着“注视”这个指令。
呗爷却完全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丝毫没有察觉到这眼神的异常，他依旧激动地呼唤着：“阿柠！我的女儿！你认出爸爸了吗？我是爸爸啊！”
胡起灵死死地盯着槽体内那双空洞的眼睛，脸色惨白如纸，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胖子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下意识地拉了拉身边还在发愣的吴斜，将他更往后挡了挡。
陈拾的眉头紧紧锁起，赤潮横在身前，他感觉到了一种极其不祥的、冰冷的恶意，正从那具刚刚“诞生”的躯体内，无声地弥漫开来。
槽体内的“阿柠”，依旧静静地看着呗爷，那张完美的、属于阿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然后，她的嘴角，极其轻微地、以一种完全不符合人类肌肉运动轨迹的方式，向上扯动了一下。
形成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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