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吴斜那扑朔迷离的“主角光环”猜想,在陈拾脑海中漾开圈圈涟漪,尚未平复。
他正试图将这些散乱的线索与观察串联成一条若有若无的线,试图勾勒出吴斜背后可能存在的巨大阴影或宿命。
就在这思绪纷扰之际。
毫无征兆地,一股沉重到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巨石,骤然降临!
不是来自地面的震动,也不是来自四周的风沙。
那压迫感源自……头顶的正上方!
仿佛有无形的重量正从极高的苍穹倾轧而下,连周遭原本呼啸的风声都似乎被这股力量压制,变得凝滞、微弱。
陈拾猛地从关于吴斜的思绪中惊醒,霍然抬头!
烽火台上方的夜空,星河依旧璀璨,云层稀疏,肉眼看去并无任何异常之物。
陈拾感觉的到,那里有东西!
一个庞大无比、隐藏着的力量,正在撕开某种伪装,缓缓显现!
果然!
就在他凝神注视的下一秒,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夜空,突然开始扭曲、波动!
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巨石,空间的“水纹”以肉眼可见的形态荡漾开来,一圈圈扩散,中心区域的星光开始模糊、拉伸、变形!
紧接着,一片巨大的、不规则的黑影轮廓,如同从深海中上浮的巨鲸脊背,缓缓刺破了那层“水纹”,从隐匿中挣脱出来!
冰冷、狰狞、带着旧时代工业残暴美学与生物诡异特征融合的金属结构,在星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
纵横交错的钢铁骨架,如同巨兽裸露的肋骨;巨大的金属装置沉默地悬挂;还有那些如同血管或神经束般缠绕其上的粗大管道和不明凸起……
正是那座“灯塔”!那座由空中监狱改造、禁锢着远古噬极兽、承载着马克悲壮意志的钢铁与血肉的混合造物!
它此刻就悬停在烽火台正上方,距离之近,陈拾甚至能看清底部那些巨大的铆钉和焊接疤痕,能感受到它那庞然体积带来的、令人窒息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小小的烽火台。
底部几处较为平整的钢结构区域,离烽火台顶不过数米。
没有舷梯放下,没有接驳通道开启。
这并非友好的迎接,更像是迫降野兽在悬崖边的一次短暂停靠。
陈拾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因这庞然大物突兀现身带来的震撼,估算了一下距离和角度。
他后退几步,猛地助跑,在烽火台边缘奋力一跃!
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他伸出手,精准地抓住了灯塔底部一根粗壮横梁的边缘!
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巨大的悬空感让他手臂肌肉瞬间绷紧。
他不敢有丝毫停顿,另一只手迅速跟上,手脚并用,凭借着出色的身体素质和攀爬技巧,如同猿猴般快速向上攀爬,翻过一道护栏,终于踏上了灯塔底部一处相对开阔的金属平台。
脚踏实地,陈拾才稍微松了口气。
他回头看了一眼下方已成一个小黑点的烽火台,以及远处无垠的黑暗戈壁,随即转过身,面对着灯塔内部那熟悉的、充满铁锈、机油和某种陈腐生物质气味的幽深入口。
第二次踏入灯塔。
与第一次和吴斜一起探索时的新奇与紧张不同,这一次,陈拾心中更多了一份沉重和明晰的警惕。
他知道这里隐藏着什么,知道脚下这艘“船”的本质。
穿过入口,进入灯塔内部的主通道。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的陈拾,依旧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通道两侧,原本空旷或仅有少量人类活动痕迹的地方,此刻……密密麻麻!
不再是上次所见那些属于人类的、姿态痛苦僵硬的“肉土”。
而是……噬极兽的肉土!
各种形态、大小不一的噬极兽,它们狰狞的外骨骼,扭曲的肢体,尖锐的骨刺,全都被包裹在一层厚厚的、灰白色如同风干水泥般的物质中,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姿态,如同最怪诞、最恐怖的生物雕塑,林立在通道两旁,一直延伸到光线无法照亮的黑暗深处!
有的张牙舞爪,仿佛正要扑击;有的蜷缩在地,似在挣扎;有的攀附在墙壁或天花板上,形态诡异。
数量之多,远超上次在远古噬极兽大脑房间所见!
仿佛整座灯塔内部,都变成了一个噬极兽的巨型停尸间,或者说……休眠巢穴!
陈拾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他小心翼翼地穿行在这片令人毛骨悚然的“雕塑群”中,目光警惕地扫过每一具噬极兽肉土。
他能感觉到,这些灰白色的外壳下,似乎仍然残留着极其微弱的、属于噬极兽特有的那种冰冷、贪婪的生命波动,只不过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强行压制、凝固了。
他想起了上次在这里的惊险经历。
马克意识与灯塔核心、与远古噬极兽大脑深度绑定,当马克情绪剧烈波动或意志出现缝隙时,那些被禁锢的噬极兽就有可能从“肉土”状态复活,重新变成择人而噬的恐怖怪物。
那场死里逃生的经历,至今想来仍心有余悸。
而现在,看着这遍布灯塔内部的噬极兽肉土,陈拾明白,马克在与远古噬极兽大脑融合后,其掌控力显然达到了一个新的层面。
他不仅能够压制远古噬极兽的本能,甚至能够将灯塔内部原本可能潜伏的其他噬极兽,也全部强制“石化”,纳入自己的控制范围,将它们变成这座航行监狱的“固定装饰”或者说……潜在的防卫力量。
这固然显示了马克对灯塔控制力的增强,但也意味着,这座灯塔本身,就是一个行走的、极其不稳定的危险源头。
马克的状态,直接关系到这些恐怖怪物是否会瞬间“复活”。
难怪马克之前通讯时那般犹豫和忌惮,不愿轻易靠近蓝星。
他肩上的担子和潜在的风险,确实沉重到常人难以想象。
压下心中的凛然,陈拾凭借记忆,在这座结构复杂、如同迷宫般的钢铁堡垒中快速穿行。
虽然灯塔内部因多了这些噬极兽肉土而显得更加阴森诡异,但大致路径他并未忘记。
绕过几个岔路口,他最终来到了灯塔最核心、也是当初一切故事起点和终点的那个房间。
陈拾在门前停顿了一秒,然后轻轻推开了门。
房间内部的景象,与上次离开时相比,似乎没有太大变化,却又仿佛处处不同。
巨大的、如同山峦般起伏的暗红色生物组织远古噬极兽那部分暴露在外的庞大脑体,依旧占据了房间大半空间,表面沟回纵横,微微搏动,散发着微弱的光晕和生命气息。
无数粗大的、半生物半机械的管线从房间各处延伸出来,如同脐带或神经束,深深插入脑组织之中,与之紧密相连。
而在这巨大脑组织的中心区域,那片相对“平滑”的脑膜之下,那个模糊的、蜷缩的、与脑组织几乎融为一体的类人形轮廓,依旧存在。
只是,这一次,当陈拾的目光落在那个轮廓上时,对方似乎也有所感应。
那轮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覆盖其上的半透明脑膜泛起一阵细微的涟漪,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小石子。
一个嘶哑、低沉、仿佛直接从脑组织中震荡发出、带着明显非人质感,却又奇异地保留了马克特有音色和语调的声音,在空旷而诡异的房间内缓缓响起,直接传入陈拾的脑海,而非通过空气传播:
“陈拾……”
那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做最后的确认,或者调整着与人类沟通的“频道”。
然后,它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种久别重逢的复杂感慨,以及深藏于机械合成音之下的、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疲惫与温和: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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