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阳光透过化学实验室的窗户，在摆放整齐的烧杯和锥形瓶上跳跃出细碎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试剂特有的气息。
林溪站在实验室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才轻轻推开门。这里是陆北辰的主场，一个她从未涉足过的、完全属于他的理性王国。
陆北辰正背对着她，站在一台精密仪器前，白大褂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他微微俯身，调整着旋钮，动作精准而优雅，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
“你来了。”他的语气如同在确认一个实验对象的准时到达。
林溪有些局促地点点头。搬回宿舍已经一周，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见面。之前的关系“定义”像一颗甜蜜的炸弹，余波过后，留下的是微妙的陌生感和无处安放的羞涩。他们不再是“合约互助”的伙伴，而是……恋人。这个认知让林溪每次看到他，心跳都会失控几拍。
“坐。”陆北辰指了指实验台前的一张高脚凳，自己则顺势靠在旁边的桌沿，双手随意地插在白大褂口袋里。
林溪依言坐下，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像个等待老师发试卷的学生。
陆北辰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带着他特有的、分析性的专注，让林溪感觉自己像被放置在显微镜下的切片。
片刻，他直起身，从旁边拿起一个黑色的硬壳笔记本，和一个看起来像是平板电脑，但更厚实的设备。他将这两样东西推到林溪面前，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根据我们上次达成的共识，关于‘恋人’身份的验证项目已经正式立项。”他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任何新的关系模式，都需要一套系统的观察方法和评估准则，以确保其稳定性和可持续性发展。”
林溪眨了眨眼，看着他推过来的东西，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是我拟定的，《关于恋爱关系的系统性观察与研究计划》草案。”他点了点那个黑色笔记本。
林溪翻开，里面是打印得工工整整的条款，目录详尽得令人发指：
第一章：研究背景与目的
第二章：研究对象与方法
2.1 核心研究对象：林溪 (L.x.)
2.2 对照研究者：陆北辰 (L.b.c.)
2.3 主要观察指标：心率变异性、皮电反应、面部微表情、主观幸福感量表评分……
第三章：实验设计与流程
3.1 日常互动数据采集规范
3.2 特定情境下（如约会、分离）的应激反应测试
3.3 数据记录与分析方法
第四章：预期成果与风险评估
……
林溪看得目瞪口呆，感觉自己不是来谈恋爱的，是来参加一个国家级科研项目的。
“而这个，”陆北辰又点了点那个平板设备，“是配套的多参数生理记录仪。可以实时、无创地记录心率、皮电、甚至部分脑电波信号，为我们的研究提供客观数据支持。”
他看着林溪脸上混合着荒谬和震惊的表情，微微蹙眉，似乎觉得她的反应不够“专业”，补充解释道：“主观感受容易受到记忆偏差和情绪波动的影响，客观生理数据更能真实反映关系的质量与变化趋势。”
林溪看着眼前这份“恋爱计划书”和那个冰冷的仪器，一时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预想过很多种他们恋爱开始的方式，也许是浪漫的晚餐，也许是月光下的散步，但绝不包括在实验室里签署一份“研究计划”。
她抬起头，看着陆北辰那双写满认真和求知欲的眼睛，那里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他是真的认为，这是经营一段感情最合理、最有效的方式。
一股无奈又带着点宠溺的情绪涌上心头。这就是陆北辰啊，那个用概率论计算心动，用数学模型推导情诗的陆北辰。她怎么能指望他用普通人的方式来表达爱呢？
她放下计划书，没有去看那个记录仪，而是直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陆北辰，在你这个‘研究计划’里，有没有考虑过‘研究对象’的主观意愿和感受？”
陆北辰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他沉吟片刻，回答道：“计划草案第三章第2.5条提到了‘参与者知情同意原则’。你的意愿是首要的。”
“那好，”林溪从高脚凳上跳下来，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作为你的‘核心研究对象’，我现在提出第一个主观感受：我不喜欢在实验室里，对着冷冰冰的仪器开始我的恋爱。”
她顿了顿，看着他镜片后微微闪动的目光，鼓起勇气，放柔了声音：“我喜欢……更温暖一点的方式。”
实验室里陷入一片寂静，只有某个仪器发出规律的、微弱的滴答声。
陆北辰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林溪，她仰着脸，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点倔强和满满的期待。她的话像一道感性的代码，输入了他理性的核心处理器，引发了一系列复杂的运算。
他不喜欢计划被打乱，不喜欢变量失控。但此刻，面对林溪提出的这个“温暖一点的方式”，他发现自己无法像处理异常数据一样将其剔除。
他沉默了近一分钟，目光从她的眼睛，缓缓移到她微微抿起的唇瓣上，又移回她的眼睛。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手，摘下了自己的金丝眼镜。
这个动作让他冷硬的轮廓瞬间柔和了许多，那双深邃的眼睛毫无遮挡地看向她，里面翻涌着林溪看不太懂的、深沉的情绪。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本就所剩无几的距离。实验室清冷的光线被他高大的身影挡住，林溪被他笼罩在一片温热的气息里。
“林溪，”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几分，带着一种不确定的试探，“如果‘温暖’是你的首要需求参数……”
他缓缓抬起手，悬在半空，似乎在犹豫落点，最终，轻轻地、带着些许僵硬的笨拙，落在了她的发顶，揉了揉。
“那么，像这样的初始互动协议，是否符合你对‘恋爱’系统的预期？”
（第二卷第1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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