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辰病倒了。
这个事实让林溪既心疼又自责。那个总是用数据预测一切、掌控一切的人，此刻正躺在宿舍的床上，额头敷着退热贴，平日里清冷的眼眸因为发烧而显得湿润朦胧。
38.5度。林溪收回体温计，眉头紧锁，你昨晚就不该在雨里把伞都让给我。
陆北辰微微侧过头，声音因为鼻音而显得柔软：伞面的倾斜角度是基于最大程度减少你淋雨面积的最优解。我的体质数据表明，短暂暴露在雨中不会导致......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咳嗽打断了他的理性分析。
林溪把温水递到他唇边，无奈地叹气：别算了，现在你才是病人。
这是林溪第一次见到如此脆弱的陆北辰。褪去了平日里冷静自持的外壳，此刻的他更像是个需要被照顾的普通男生。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泛起一阵奇异的柔软。
照顾陆北辰的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他是个极其配合的病人，按时吃药、测量体温、补充水分，所有医嘱都执行得一丝不苟。唯一让林溪哭笑不得的是，他即使在病中也不忘收集数据。
记录：布洛芬服用后1小时，体温下降0.8度。他在手机备忘录里输入，但伴随出现轻度嗜睡副作用。
林溪拿走他的手机：生病的时候就好好休息，别想着做研究了。
陆北辰难得没有反驳，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为自己换额头的退热贴。他的目光比平时更加专注，仿佛在观察什么珍贵的实验样本。
林溪，他突然开口，你的照顾行为让我想起一个数学模型。
什么模型？
相互依存的共生系统。他的声音因为发烧而略显沙哑，就像地衣中的真菌和藻类，彼此提供对方缺少的东西。
林溪忍不住笑了：那在你这个模型里，我们谁是真菌，谁是藻类？
这不重要。他的眼神温柔，重要的是我们构成了一个更稳定的整体。
傍晚时分，陆北辰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在林溪的坚持下，他答应今晚好好休息，不再工作。
但是，在她准备离开时，他拉住她的手腕，今晚的通话不能断。
这是他们自确定关系后形成的一个小小仪式——每晚睡前必定会通一次电话，有时只有几分钟，有时会长达一小时。
晚上的视频通话准时开始。屏幕那端的陆北辰靠在床头，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虽然退烧了，他的脸色依然有些苍白。
感觉好些了吗？林溪关切地问。
体温已恢复正常区间。他严谨地回答，但眼神比白天清亮了许多，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林溪确实累了。照顾病人一整天，再加上之前的复习压力，此刻放松下来才感觉到深深的倦意。
我没事，她揉揉眼睛，就是有点困。
视频那头沉默了片刻。陆北辰调整了一下镜头，让她能看到他书桌上一个正在运行的设备。
这是什么？林溪好奇地问。
声波分析仪。他解释道，我在记录你声音中的疲劳指数。数据显示，你今天的声音频率比平时低了17赫兹，这是明显疲劳的特征。
林溪怔住了。她没想到，连她的疲惫他都用数据记录着。
陆北辰，她轻声问，你记录这些数据，到底是为了研究，还是......
都是为了你。他打断她的话，声音异常清晰，研究是因为你，关心也是因为你。这两者从来都不矛盾。
屏幕两端突然陷入安静。这是陆北辰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没有用任何数据或模型作为掩饰。
夜深了，林溪的眼皮开始打架。视频通话还在继续，但她已经困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睡吧。陆北辰的声音通过耳机传来，比平时更加温柔，我会等你睡着。
可是你还在生病......她迷迷糊糊地说。
我的体温数据已经稳定。他轻声保证，而且，听你的呼吸声有助于我放松。
这大概是林溪听过最陆北辰式的情话了。她忍不住微笑，在睡意朦胧中轻声说：那......晚安。
晚安，林溪。
她没有挂断电话，就这样戴着耳机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通过麦克风传到另一端，像最温柔的安眠曲。
屏幕那端，陆北辰确实没有睡着。他静静地看着屏幕上林溪安静的睡颜，手指无意识地在平板电脑上描画着。
如果林溪此刻醒着，她会惊讶地发现，平板上显示的既不是复杂的数据图表，也不是数学模型，而是一幅简单的素描——画的是她下午照顾他时专注的侧脸。
笔触虽然生涩，但每一个细节都捕捉得恰到好处。
就在这时，平板上弹出一个邮件通知。发件人是他的导师，标题让他微微蹙眉：
【紧急】关于你近期研究方向偏离的第二次警告
陆北辰看了一眼屏幕上安睡的林溪，第一次没有立即点开工作邮件。他只是轻轻碰了碰屏幕上她的脸颊，低声自语：
也许有些偏离，是值得的。
但当他终于点开那封邮件，快速浏览内容后，表情渐渐凝重起来。邮件末尾的几句话格外刺眼：
......鉴于你近期在非学术事务上投入过多精力，学院正在考虑是否继续为你提供国家重点实验室的访问权限。请于下周一到办公室面谈。
（第二卷第10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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