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投入邻县邮筒的匿名信,如同一声精准射入敌营的冷枪,在经过一段看似平静的传递后,终于在省城陆家激起了预料之中的波澜。
半个月后,省城,陆家小楼。
傍晚时分,陆志华刚下班回到家,还没来得及脱下那身笔挺的中山装,就感觉到家里的气氛不对。保姆吴姐在厨房里忙碌,但动作比平时更轻,眼神躲闪。母亲周淑芬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虽然拿着报纸,但眉头紧锁,眼神飘忽,显然心神不宁。
“妈,我回来了。”陆志华换上拖鞋,随口问道,“爸还没回来?”
周淑芬放下报纸,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在书房呢,脸色不太好,你……你去看看。”
陆志华心里咯噔一下。父亲陆翰渊向来沉稳,喜怒不形于色,能让母亲如此担忧,父亲脸色又不好,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他定了定神,走向书房。
书房的门虚掩着,他轻轻敲了敲,然后推门进去。
陆翰渊果然坐在书桌后,没有开台灯,整个人笼罩在暮色沉沉的阴影里,指间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香烟,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好几个烟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草味。
“爸。”陆志华轻声唤道。
陆翰渊抬起头,昏暗中,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和审视,直直地射向陆志华。
“你回来了。”陆翰渊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没有递过来,只是用指尖点了点,“看看吧,纪委转过来的。”
陆志华的心瞬间沉了下去。纪委?他快步上前,接过那份文件。这是一份内部情况通报的抄送件,内容正是关于反映他陆志华纵容妻弟赵卫东倒卖钢材指标问题的核查通知和初步情况说明。虽然用语克制,但指向明确,要求他本人就相关情况作出说明。
“这……这是诬告!”陆志华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拿着文件的手微微颤抖,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形,“爸,这是有人故意整我!赵卫东他……他确实做点小生意,但绝没有……”
“没有?”陆翰渊猛地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般的压力,“二十吨螺纹钢指标!这叫小生意?!你以为纪委是吃干饭的?没有确凿线索,他们会把这种东西摆到我桌上?!”
他深吸一口烟,将烟头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现在是什么时候?上面三令五申,要整顿经济秩序,严查投机倒把、以权谋私!你在这个位置上,多少人盯着?啊?!赵卫东那个蠢货,打着你的旗号在外面招摇,你别说你一点都不知道!”
陆志华额头冒出了冷汗。他当然知道赵卫东借他的名头行事,也隐约知道其手脚不干净,但他想着不过是些小打小闹,自己并未直接参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偶尔还觉得妻弟能弄来些紧俏物资,也算有点本事。没想到,这次竟然捅到了纪委!
“爸,我……我确实疏于管教,但我绝对没有给他提供任何便利!我可以用党性保证!”陆志华急忙表忠心,撇清自己。
“保证?你现在拿什么保证?!”陆翰渊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响,“证据呢?人家举报信里时间、数量写得清清楚楚!现在外面已经有些风言风语了!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让整个陆家跟着你丢人现眼!”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猛地推开,赵彩霞——陆志华的妻子,赵卫东的姐姐——哭喊着冲了进来,显然已经在外面偷听了一会儿。
“爸!志华!你们可不能不管卫东啊!”赵彩霞扑到书桌前,泪如雨下,“他就做点小买卖养家糊口,肯定是得罪了人被人陷害了!你们得救救他啊!他要是出了事,我可怎么活啊!”
她这一哭闹,让陆翰渊的脸色更加难看。
“救?怎么救?!”陆翰渊厉声喝道,“他自己作死,证据确凿,谁救得了他?!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自己把问题交代清楚,把非法所得退出来,争取宽大处理!还要立刻跟他划清界限!”
“划清界限?”赵彩霞尖叫起来,“那是我亲弟弟啊!爸,您怎么能这么狠心!”
“妇人之仁!”陆翰渊气得浑身发抖,“你想让志华也跟着他一起完蛋吗?!想让我们陆家都栽在这件事上吗?!”
陆志华看着哭闹的妻子和暴怒的父亲,脑子飞快转动。他知道,父亲说的是唯一正确的选择。必须丢车保帅!必须立刻切割!否则火一定会烧到自己身上,到时候别说前程,现有的位置都可能不保!
他一把拉住还要哭诉的妻子,眼神变得冰冷而决绝,对陆翰渊道:“爸,您说得对!是我管教不严,给家里惹了这么大麻烦!我马上让赵卫东去投案自首,把问题说清楚!我和彩霞,也立刻向组织说明情况,坚决与他划清界限!该承担的责任,我绝不推卸!”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充满了“大义灭亲”的凛然,实则是在父亲的逼视和自身的危机下,做出的最冷酷、最利己的选择。
赵彩霞难以置信地看着丈夫,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哭得更凶了,却被陆志华死死拽住。
陆翰渊看着儿子,眼神复杂,有失望,也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认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这是最“正确”的抉择。
“你自己处理好!不要留下任何尾巴!”陆翰渊挥了挥手,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的几天,陆家一片愁云惨淡,鸡飞狗跳。
赵卫东很快被有关部门控制,在确凿的证据和压力下,对其倒卖钢材指标的行为供认不讳。由于“认罪态度较好”,并积极退赃(这几乎掏空了赵彩霞的私房钱和赵家多年的积蓄),最终被处以没收非法所得、罚款,并判处了一定的劳动教养。政治生命和短期内的人身自由,算是彻底完了。
陆志华和赵彩霞则“积极主动”地向各自单位党组织提交了情况说明和检讨,深刻反省了对家属管教不严的错误,表态坚决与赵卫东的违法行为划清界限。
虽然表面上,陆志华凭借果断的“切割”和岳父家的一些残余关系,勉强保住了职位,但“纵容亲属经商谋利”、“治家不严”的污点已经牢牢刻印在他的档案和领导印象中。原本看好他的晋升之路,彻底中断,甚至在现有位置上能否坐稳,都成了未知数。他在单位里,明显能感觉到同僚们异样的目光和领导的疏远。
家庭内部,赵彩霞对丈夫“无情无义”的行为充满了怨恨,夫妻关系降到了冰点,争吵不断。周淑芬也因这件事气得病了一场,埋怨儿子连累家门不幸。
陆志华可谓是里外不是人,焦头烂额,往日那种意气风发的姿态荡然无存,整个人都阴沉了许多。
这一切,虽然发生在遥远的省城,但通过周教授和一些隐秘的渠道,零碎的信息还是如同涓涓细流,最终汇入了陆远的耳中。
当陆远在青山村合作社的办公室里,听到王铁柱从县城带回来的、关于“省城某个大干部小舅子因为倒卖东西被抓了,牵连那个干部也吃了挂落”的模糊传闻时,他正在核对“远曦”产品的出货单。
他握着钢笔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异常的表情,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哦?是吗?看来不管是谁,违法乱纪总是没有好下场的。”
说完,他便低下头,继续专注于手中的单据,仿佛那只是一个与己无关的市井传闻。
只有在他垂下眼帘的瞬间,那眼底深处,才掠过一丝冰冷而快意的光芒。
第一步,成了。
陆志华,这仅仅是个开始。你施加给我父亲的屈辱,你偷窃来的人生,我会让你一点点,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他放下笔,望向窗外。合作社的院子里,社员们正忙着将新一批的“远曦”产品装车,准备沿着那条新修的希望之路,运往山外,运往省城。
他的复仇之路,将与他带领乡亲们走向富裕的道路,并行不悖,且相辅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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