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的青玄宗,空气里秋风萧瑟。
他的灵田空间内,沉甸甸的九千斤灵麦早已颗粒归仓,堆叠如山,是他一年来除了倒马桶之外,所有心神与气力无声的结晶。
目光掠过这片生机盎然的麦田,落向远处杂役弟子聚居的低矮屋舍。一年前的自己,还是个初入宗门、满心惶恐的懵懂少年。
如今,炼气八层的修为在体内缓缓流转,带来一种踏实的力量感。
这份力量,尤其在那项旁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肥差”上得到了最奇特的印证——倒马桶。
日复一日,与那些沉重的污秽之物打交道,竟让他对御物术的操控精细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指尖微不可察的牵引之力,能让满载的木桶在狭窄湿滑的路径上如臂使指,精准地避开每一处凸起的石棱、每一滩积存的污水,绝不会泼洒出分毫。
这本事,甚至让最初刁难他的杂役总管都挑不出错处,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刚回到那间简陋却收拾得异常整洁的杂役小屋,门缝里便塞进了一封厚厚的信。
太玄心头一热,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撕开信封。油灯昏黄的光晕下,信纸被展开,仿佛有亲人的温度透过纸背传来。
“太玄吾弟:见字如面……” 别人代写的信里絮絮叨叨,全是暖意融融的家常:爹娘的身子骨在灵麦粥的日日滋养下,硬朗得连往年冬日必犯的老寒腿都没再发作;家里靠着去年 那批灵麦换来的银钱,加上咬牙掏出的积蓄,凑足了十五两,终于把大哥送进了正阳县的武馆。
“……武馆里苦是苦些,可你大哥我别的没有,就剩一把子力气和不怕累的骨头!教头说我有股子狠劲儿,是块练武的料……”赵宇的字里行间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自豪。太玄的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眼前仿佛浮现出大哥在武场上挥汗如雨、咬紧牙关的模样。
“……家里那三亩地,今年收成格外好,麦粒饱满得喜人,全卖了,又得了三十两!娘做主,没再抠着省着,给小妹小竹也寻了个启蒙的先生,开始学认字了。你是没看见,小丫头捏着毛笔那副认真劲儿,比地里拔草还使劲,就是墨点子糊了一脸,逗得爹直乐……”
太玄的手指轻轻抚过信纸上关于小妹的段落,眼底涌上一股酸涩的热意。
那个总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嚷嚷着“二哥等等我”的黄毛小丫头,也开始读书了。
爹娘康泰,大哥有望,小妹识字——这曾是他躺在田埂上望着流云时,心底最奢侈的想象。如今,竟都成了真。而他付出的代价,是这青玄宗里日复一日与污秽相伴的杂役生涯,是深夜无人时在灵田空间里耗尽最后一丝灵力的疲惫。
值吗?指尖传来的信纸触感粗糙而温暖,答案不言而喻。他小心地将信纸折好,贴身藏入怀中,那点沉甸甸的暖意便熨贴在了心口。
然而,这份暖意并未持续多久。
次日清晨,太玄如常去杂役房领牌子当值。刚走到那间散发着陈腐气味的屋子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刘管事那惯常的、带着几分油滑的嗓音,正对着另一个人说话,语气竟是难得的和煦。
“……王猛啊,以后这收集各院污物的差事,就归你了。手脚麻利点,这可是个‘肥’缺,多少人盯着呢!仔细着办,别出岔子!”
太玄的脚步猛地顿在门槛外,像被无形的钉子钉住。肥缺?收集污物?那不就是他倒马桶的差事?一股冰冷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定了定神,抬脚走了进去。刘管事正对一个身材颇为魁梧、满脸横肉的新面孔杂役说话,脸上堆着笑。看见太玄进来,王胖子脸上的笑容收了几分,干咳一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太玄啊,来了?”王胖子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腔调,“正好跟你说一声。宗里人手有些变动,以后这清运各院污物的活儿,就交给新来的王猛了。你这半个月……就先歇歇,等新的差事分派下来再说。”
那叫王猛的汉子抱着胳膊站在一旁,斜睨了太玄一眼,嘴角扯出一个毫不掩饰的轻蔑弧度。
那眼神里,充满了对这份“肥差”的志在必得,以及对太玄这个前任的俯视。
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太玄的头顶,但他死死咬住了后槽牙,硬生生将这口郁气压了下去。炼气八层的修为在体内激荡,指尖的灵力几乎要失控地溢出。
“刘管事”太玄的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有些意外,只有紧握的拳头泄露了内心的汹涌,“这差事我做了一年,自问从未出错。为何突然……”
刘管事的小眼睛飞快地瞟了旁边抱着膀子的王猛一眼,又迅速挪开,带着一种莫名的忌惮。他搓了搓手,凑近太玄一步,压低了声音,那股常年不散的、混杂着廉价熏香和隐约汗馊的气味扑面而来:
“哎呀,太玄,你是个明白人!这宗门里头,差事嘛……来来去去,还不是上头一句话的事儿?”他声音压得更低,几近耳语,油腻的气息喷在太玄耳廓,“这位王猛兄弟……啧,可是外门那边亲自安排下来的!咱们这种小杂鱼,哪能跟人家掰手腕?忍一忍,风头过了,自然有你的去处。” “外门弟子亲自安排”这几个字,他说得格外清晰,又带着一种刻意的含糊,像是一块冰,瞬间塞进了太玄的心底。
他明白了,这差事被夺,绝非偶然。
有人看上了这份能一年带来二百块下品灵石的“肥肉”?王猛那肆无忌惮、带着挑衅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扎在他的背上。他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翻腾的冷意,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明白。”
转身离开杂役房的脚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身后,似乎传来王猛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这半个月的空窗期,来得猝不及防,却也像命运陡然打开的一道缝隙。
正阳县城!灵麦!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他心头的阴霾。
那积压在灵田空间里、沉甸甸的九千斤灵麦,瞬间从负担变成了灼热的希望。
大哥信中提过,靠着武馆兄弟的路子,摸到了专门高价收购给武者精进内息的灵麦的门道!八十文一斤!这个价格比杂役总管那里收购的压价高出数倍!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撞击起来。
事不宜迟。
第二天天未亮,太玄便悄然离开了青玄宗那连绵的山门。
山路崎岖,他运起轻身术的巧劲,身形在晨雾笼罩的山林间变得异常轻捷,只留下几不可察的草叶晃动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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