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熟悉的、带着皂感的清苦香气，如同一枚精准制导的鱼雷，击中了苏晚记忆深处最柔软的壁垒。她仓皇逃离总裁办公室，在无人的洗手间里，任由压抑已久的泪水汹涌而出。那不是委屈，而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混合着震惊、酸楚、以及被时光碾压过的钝痛。
六年了。她以为那些带着廉价沐浴露味道的温暖日夜，早已被刻意遗忘在记忆的垃圾堆里。可当那味道再次出现，伴随着顾衍之如今冰冷强大的身影，形成的反差让她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她过去的存在？还是说，这仅仅是一个残酷的巧合？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精心构筑的心理防线，出现了致命的裂痕。
第二天，苏晚顶着微肿的眼皮，用厚厚的粉底和刻意加重的眼妆勉强掩饰着憔悴。她比平时更早地到达办公室，将自己埋首于成堆的文件中，试图用工作麻痹所有纷乱的思绪。她必须尽快恢复正常，绝不能让人看出任何异样，尤其是顾衍之。
上午十点，有一场重要的项目协调会，涉及“先知”AI与公司另一个核心产品线的整合。安妮因为要处理一个紧急的海外电话会议，将会议记录的任务临时交给了苏晚，并叮嘱她：“会议在顶楼的‘星河’会议室，别迟到了，这个项目顾总很关注。”
苏晚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记录本和笔记本电脑。十点差五分，她走向顶楼的会议室区域。顶楼有几个大小不一的会议室，名字都取自星辰，“星河”是其中较大的一间。
或许是因为心神不宁，或许是因为对顶楼环境还不够熟悉，苏晚在拐过一个回廊时，下意识地推开了离总裁办公室最近的那间会议室的门——那间名为“星云”的较小会议室。
门一推开，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会议室里只有一个人。
顾衍之。
他正背对着门口，站在智能白板前，白板上画着复杂的架构图，似乎正在独自思考着什么。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周身勾勒出冷硬的光晕。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衬衫，没打领带，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扣子，少了几分平日的严肃，却多了几分难以接近的慵懒和……危险。
苏晚的心脏瞬间骤停！
“对、对不起，顾总！我走错会议室了！”她慌忙道歉，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下意识地就要退出去。
“站住。”顾衍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苏晚的脚步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顾衍之放下手中的电子笔，踱步向她走来。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锐利得仿佛能穿透那层厚厚的粉底，看到她眼底的血丝和慌乱。
“苏助理，”他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你的状态，似乎不太对。”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是关心还是责备。但那股熟悉的、清苦的皂香，再次若有似无地萦绕过来，比昨晚更加清晰，更加让她无所遁形。
苏晚死死攥着手中的记录本，指节泛白。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谢谢顾总关心，我没事。只是昨晚没休息好，不影响工作。”
“是吗？”顾衍之微微挑眉，深邃的眼眸像两口深井，望不见底。“‘星河’会议室在走廊另一边。苏助理来公司也有一段时间了，还会犯这种低级的方向错误？”
他的话语像细针，扎在她最敏感的神经上。是啊，一个以冷静专业着称的助理，一个能在国际商业调查中精准定位目标的人，怎么会犯走错会议室这种低级错误？除非……她的心神极度不宁。
苏晚感到一阵难堪，脸颊更烫了。“是我疏忽了，对不起，顾总。我马上过去。”她再次想要逃离。
“不急。”顾衍之却似乎不打算轻易放过她。他的目光从她脸上滑到她紧紧攥着的记录本，忽然问道：“今天的项目协调会，核心议题是什么？整合的主要技术难点，你认为在哪里？”
这是一个突袭式的提问！完全不在预料之内！
苏晚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若是平时，她一定能对答如流。但此刻，她被那该死的香水味和昨夜的崩溃搅得心神俱乱，加上走错会议室的尴尬，思路竟出现了一刹那的卡壳！
她张了张嘴，平时烂熟于心的项目要点竟然变得模糊起来，几个技术术语在嘴边打转，却无法组织成流畅准确的语句。“是……关于数据接口的标准化，还有……算法协同的……”
她的迟疑和磕绊，在落针可闻的寂静会议室里被无限放大。
顾衍之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里，却仿佛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是失望？还是……终于抓住了她破绽的冷然？
就在这时，隔壁“星河”会议室似乎传来了人员到齐的嘈杂声。安妮的声音隐约传来：“苏助理还没到吗？会议要开始了……”
这声音像一道惊雷，劈醒了苏晚。她猛地回过神来，强烈的职业本能压过了所有混乱的情绪。“对不起顾总，会议要开始了，我必须马上过去！”
这一次，她没有再等顾衍之的回应，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星云”会议室，甚至顾不上礼貌地带上房门。
她靠在“星河”会议室外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挣脱胸腔。耻辱感和后怕如同冰水浇头。
她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不仅在顾衍之面前露出了巨大的破绽——走神、慌乱、甚至无法流畅回答专业问题——而且，她几乎可以肯定，那熟悉的香水味，绝非巧合！
顾衍之是故意的。他故意用了那种香型的用品，故意在她心神不宁的时候出现在错误的会议室门口，故意用突袭提问来试探她的底线！
他就像一只经验丰富的猫，并不急于吃掉老鼠，而是用爪子一下下地拨弄，欣赏着猎物的恐惧和挣扎。
“苏助理，你来了？快进去吧，大家都到了。”安妮从会议室探出头，看到她，催促道。
苏晚深吸一口气，用力抹了一把脸，将所有翻腾的情绪狠狠压回心底。她挺直脊背，脸上重新挂上职业化的微笑，推门走进了正确的会议室。
“抱歉，各位，刚才有点事耽搁了。”
她坐在记录席上，打开电脑，神情专注，仿佛刚才那个在“星云”会议室里狼狈不堪的人从未存在过。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的风暴远未平息。顾衍之已经亮出了更锋利的爪牙，而她的失误，让她在这场心理博弈中，陷入了更加危险的境地。
她必须更快地冷静下来，必须找到应对之策。否则，下一次，等待她的，可能就不是简单的尴尬和试探了。那个男人，不会给她太多犯错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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