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房外那声若有若无的异响,像一根刺,扎在荀纬心头,让他接下来的几天都处于高度警惕之中。他反复回忆那晚的细节,无法确定是偶然还是人为。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加强了戒备,夜间不再于灯下书写任何敏感内容,所有思考和分析都在脑海中完成,重要的线索只凭记忆。
同时,他也在暗中观察。他留意值房周围是否有多余的脚印,窗棂门扉是否有被撬动的痕迹,甚至同僚和宫中往来人等的眼神举止是否有异常。然而,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平静,仿佛那晚的声响真的只是一只野猫路过。
但这种平静,反而让荀纬更加不安。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为压抑。
他继续在兰台进行着“学术研究”,但将搜索范围从敏感的吏治、钱谷领域,暂时转向了更为“安全”的经学注释、礼仪典章。他需要时间消化“颖考”这个重大发现,并思考下一步的行动。直接向荀彧汇报“颖考”的存在?证据还不够充分,仅凭两段前朝典籍中的隐晦提及,缺乏力度,反而可能打草惊蛇。他需要更实在的、能与当下联系起来的东西。
这日,他奉命将一批整理好的、关于前朝封禅礼仪的典籍誊录副本送往兰台另一处殿阁归档。途经一条相对偏僻的宫苑回廊时,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假山后,似乎有人影一闪而过,速度极快。
荀纬心中一动,脚下步伐不变,依旧不疾不徐地捧着书卷前行,但全身的感官都调动了起来。他故意放慢脚步,假装被廊下挂着的鸟笼吸引,逗弄了几下里面的画眉,实则用耳朵仔细捕捉身后的动静。
果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融入了风声的脚步声,在身后不远处停顿了一下,随即又响起,似乎也在放慢速度,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被跟踪了!
荀纬后背泛起一丝凉意。对方很谨慎,也很专业。是谁的人?宫里的?司空府的?还是“颖考”网络的?
他不动声色,继续完成送书的公务,然后像往常一样,在兰台又“钻研”了半个时辰典籍,才在下值时分,随着人流走出宫门。他能感觉到,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一直隐隐缀在身后。
回到尚书台的值房区域,那种被监视的感觉才似乎消失了。荀纬关上门,靠在门板上,长长吐出一口气。对方的跟踪很有技巧,时远时近,若即若离,显然是想掌握他的行动规律,或者观察他与何人接触。
“不能坐以待毙。”荀纬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一直被这样监视,他什么都做不了,而且极度危险。必须想办法打破这个局面,至少要弄清楚跟踪者的身份和目的。
他思索片刻,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心中成形——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第二天,荀纬表现得与往常无异。但在下午,他故意在兰台一处相对开放的藏书区,大声向石令史“请教”一个关于某部前朝地理志中记载的、颍川郡内一处名为“黑风峪”的偏僻山谷的问题。他刻意将“黑风峪”这个名字重复了几遍,并表现出极大的“学术兴趣”,说根据志怪笔记记载,此地似乎前朝曾有方士隐居,或许藏有逸闻。
他相信,如果跟踪者有心,一定会注意到这个不寻常的、针对颍川郡特定地点的“兴趣”。
接下来的两天,荀纬明显加强了对“黑风峪”及相关地域古籍的“研究”,甚至还装模作样地去找了一些关于堪舆风水、地方传说的杂书来参考,营造出一种他可能发现了什么与“黑风峪”相关的、有价值的历史线索的假象。
果然,他感觉到那道跟踪的视线似乎变得更加专注和频繁了。
时机成熟。荀纬决定行动。他选择了一个月色朦胧、云层较厚的夜晚。事先,他通过一些不起眼的渠道,故意泄露了一点口风,说自己似乎在前朝杂记中发现了关于“黑风峪”的某个有趣记载,可能与一桩隐秘的“遗宝”或“秘闻”有关,打算明晚趁月色好多云,不易引人注意时,去实地“踏勘”一番。他选择的地点,是位于许都城外西南方向的一片荒废的土塬,那里沟壑纵横,人迹罕至,正适合他编造的“寻宝”故事,也适合……某些暗中进行的事情。
当然,他绝不会真的去那个危险的地方。这只是一个诱饵。
行动当晚,荀纬提前下值,但没有回值房,而是换了一身深色的、便于行动的旧衣服,悄悄溜到了尚书台档案库附近——那个他最初工作、也是藏有真正密帛原件的地方。这里是他最熟悉的区域,而且夜晚相对僻静。
他躲在库房侧面一个堆放杂物的阴暗角落里,屏息凝神,目光紧紧锁定通往库房和附近区域的小路。他在赌,赌那个跟踪者,或者其同伙,在听到他故意放出的“明晚去黑风塬”的消息后,会不会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可以在他“外出”时搜查他值房甚至这个档案库的机会?毕竟,相比于荒郊野外,搜查固定住所更容易找到想要的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露渐重,四周一片寂静。荀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既期待鱼儿上钩,又担心来的会是无法应付的鲨鱼。
就在月过中天,云层渐渐散开,月光重新洒落大地时,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档案库的院墙之外!那黑影身手矫健,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熟练地借助阴影掩护,迅速靠近了库房的大门。
来了!荀纬精神一振,更加小心地隐藏好自己的身形。
只见那黑影在门锁前鼓捣了片刻,似乎是用什么工具在开锁,动作娴熟。很快,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传来,库房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黑影一闪身,钻了进去。
荀纬心中冷笑。果然上钩了!对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这档案库!是想找那封密信?还是想确认或销毁其他可能与“颖考”相关的证据?
他没有轻举妄动。现在冲进去,等于撕破脸,而且自己未必是对方的对手。他的目的不是抓现行,而是确认对方的身份和意图。
他耐心等待着。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那黑影又从库房里溜了出来,轻轻带上门,看动作,似乎有些匆忙,或者说……失望?他再次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迅速沿着来路撤离。
荀纬等那黑影走远一些,才从藏身处悄悄跟了上去。他不敢跟得太近,只是远远辍着,想看看对方最终会去向哪里,或许能判断出其背景。
那黑影对宫中路径颇为熟悉,专挑僻静处行走,七拐八绕,最终竟然朝着……皇宫内苑的方向而去!
荀纬心中一惊,不敢再跟。皇宫内苑守卫森严,不是他能擅闯的。眼看着那黑影消失在一道宫门之后,荀纬停下了脚步,眉头紧锁。
皇宫里的人?是皇帝身边那个张宦官一伙的?还是宫里其他势力?
虽然没能最终确认身份,但至少明确了两点:一,确实有人对他和这个档案库极为关注,甚至不惜夜间潜入搜查;二,这股势力,很可能深植于皇宫内部。
“水越来越浑了……”荀纬默默退回阴影中,心中并无多少恐惧,反而有一种揭开谜底的冷静。对手已经出招,虽然身份未明,但至少让他看清了部分威胁的来源。
他悄悄返回值房,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对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档案库,或许认为值房这边搜不到什么,或者暂时不敢同时搜查两处。
坐在榻上,荀纬回顾着今晚的经过。虽然冒险,但值得。他成功地将暗处的敌人引到了明处(至少是部分),并且将对方的注意力一定程度上引向了那个伪造的“黑风峪”线索和档案库,为自己真正的调查方向提供了一层掩护。
“看来,得加快对‘颖考’的深入调查了。”荀纬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眼神锐利,“必须在对方失去耐心,或者我失去价值之前,找到足够分量的筹码。”
月夜下的黑影,如同一道催命符,也如同一针强心剂,逼着荀纬在这乱世的棋局中,更快地落子。成长,总是在与危险的共舞中,被迫完成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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