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汉子的效率很高,三日后便返回荆山,带来了筹划已定的消息。寒山寺的知客僧慧明已同意接纳一位“避祸修行”的居士,称寺中后园有闲置僧舍一间,可供清修,香火钱随意。同时,石汉子还弄来了一套半旧的青衿儒服、一份伪造的、盖有某县学印章的游学路引,身份是汝南士子“荀安”,因家乡兵祸,前往襄阳投亲靠友,顺道游学。
“慧明师傅早年受过某的恩惠,口风极严,可以信赖。寺中清静,香客不多,正适合先生暂避。”石汉子将衣物路引交给荀纬,“只是襄阳毕竟是非之地,先生还需万事小心,尤其要避开与官府、世家往来。”
荀纬接过衣物,触手是粗糙的布料,却仿佛有千斤重。这不仅仅是一套伪装,更是他再次踏入险恶江湖的凭依。他郑重谢过石汉子,开始准备行装。其实也无甚可准备,不过是那把短剑、贴身密信、些许金银,以及一颗历经磨难却愈发坚韧的心。
临行前,他将居住数日的山洞仔细清理,不留任何痕迹。站在洞口,回望这处给予他短暂安宁的避难所,心中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但他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他的战场在更广阔、也更危险的外界。
再次踏上路途,心境与逃入荆山时已截然不同。那时是仓皇失措,如今是目标明确,尽管前路依旧吉凶难测。石汉子在前引路,两人依旧避开官道,穿行于山野小径。荀纬换上了青衿儒服,头发用布巾束起,脸上刻意抹了些许尘土,看上去倒真像个风尘仆仆的游学士子。
越靠近襄阳,地势越发平坦,人烟也逐渐稠密。汉水如同一条玉带,蜿蜒在广袤的江汉平原上,水汽氤氲,土地肥沃,与北方风貌大不相同。偶尔能望见远处襄阳城巍峨的轮廓,城郭连绵,楼宇隐约,不愧是荆州的心脏,气象万千。
然而,平静之下,荀纬能敏锐地感觉到一种无形的紧张氛围。沿途关卡盘查明显严格了许多,对北来人员的询问尤为细致。茶棚酒肆间,人们交谈的声音也压低了几分,话题总离不开北边即将爆发的曹袁大战,以及对荆州未来的猜测。刘表会帮谁?还是会自立?各种传言甚嚣尘上。
这日傍晚,两人行至距襄阳城尚有三十余里的一处小镇,打算找间简陋客栈歇脚,明日再行进城。小镇名为“隆中”,名气不显,但环境清幽。然而,就在他们刚刚踏进镇口,寻了家看似干净的旅舍准备入住时,异变陡生!
斜刺里突然冲出几名彪形大汉,手持棍棒,不由分说便向石汉子扑去!为首一人厉声喝道:“石老三!总算让爷们逮到你了!欠赌庄的钱,今日连本带利,休想再赖!”
是寻仇的?荀纬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的短剑。但他立刻察觉到不对!这些大汉看似泼皮无赖,但步伐沉稳,眼神凶狠,出手更是狠辣刁钻,招招直奔石汉子要害,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打手,绝非普通赌场追债之辈!
石汉子临危不乱,怒吼一声,拔出腰间柴刀,与几人战在一处。他身手矫健,刀法凌厉,但对方人多势众,配合默契,一时之间竟被缠住,险象环生。
荀纬心知这绝非偶然!定是行踪暴露,对方假借追债之名,行灭口之实!目标很可能不仅是石汉子,更是自己!
他不能袖手旁观!眼看一名大汉从侧后方偷袭石汉子,荀纬不及多想,猛地将手中准备付账的几枚铜钱当作暗器掷出!铜钱带着破空声,精准地打在那大汉的手腕上!
“哎呦!”大汉吃痛,棍棒脱手。
这突如其来的干扰,让石汉子压力一缓,趁机一刀逼退正面之敌。但他也因分心,背上挨了一记闷棍,踉跄一步。
“小子找死!”其余大汉见状,立刻分出一人,狞笑着向荀纬扑来!
荀纬虽习过些粗浅武艺,但实战经验几乎为零,面对这凶神恶煞的壮汉,心中不免慌乱。他连连后退,拔出短剑胡乱格挡,叮当几声,虎口震得发麻。
“保护先生!”石汉子见状大急,想要回援,却被另外几人死死缠住。
眼看荀纬就要伤于棍下,突然,街角传来一声暴喝:“何方宵小,敢在隆中撒野!”
紧接着,一道黑影如疾风般掠至,手中长刀出鞘,寒光一闪,那攻击荀纬的大汉惨叫一声,手臂已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棍棒再次落地!
来人身形高大,面容冷峻,正是魏延!
“魏屯长!”石汉子惊喜交加。
魏延并不答话,手中长刀如狂风扫落叶,招式大开大阖,气势惊人。那几个大汉见突然杀出个如此悍勇的角色,心知不敌,发一声喊,搀扶起受伤同伴,狼狈不堪地逃窜而去,瞬间消失在暮色中。
魏延并未追赶,收刀入鞘,快步走到荀纬和石汉子面前,目光扫过荀纬,见他无恙,才松了口气,又看向受伤的石汉子:“石老三,伤得如何?”
“皮外伤,不碍事!”石汉子咬着牙,抹去嘴角的血迹,“魏屯长,你怎么会在此地?”
魏延压低声音:“此地不宜久留!我刚得到消息,张都尉虽死,但他手下一些亡命之徒并未散去,被某些人收买,正在四处搜寻你们的下落!隆中已有他们的眼线!快随我来!”
他不由分说,领着二人迅速离开旅舍区域,拐进镇外一片偏僻的竹林。竹影婆娑,夜色渐浓。
“你们怎会来隆中?”魏延这才问道,语气中带着责备,“襄阳近在咫尺,眼线更多!”
荀纬将打算投奔寒山寺的计划简要说了一遍。
魏延沉吟片刻,摇头道:“寒山寺怕是去不得了。那些人是张都尉旧部,对宛城周边了如指掌,寒山寺并非绝对隐秘之所。而且……我怀疑蒯良那边,可能也已猜到你们会往襄阳方向来。”
“那该如何是好?”石汉子急问。
魏延目光闪烁,看向荀纬:“荀兄弟,你信得过魏延否?”
荀纬毫不犹豫:“若无文长兄,我早已死过多次。”
“好!”魏延重重一拍荀纬肩膀,“既然如此,我有一处地方,或可暂避风头,且更便于打探消息。只是……需委屈兄弟一番。”
“何处?”
“襄阳城内。”魏延语出惊人。
“城内?”荀纬和石汉子都吃了一惊。
“最危险处,或是最安全处。”魏延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我在城中有一远房表亲,开了间不大不小的脚店,专供南来北往的行商脚夫住宿,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你们可扮作投亲的伙计,混迹其中。一来,灯下黑,敌人未必想到你们敢藏身城内;二来,脚店消息灵通,便于了解动向。”
荀纬心念电转。魏延的计划确实大胆,但也并非没有道理。寒山寺虽静,但目标相对单一,一旦被盯上,难以脱身。而嘈杂的脚店,反而能提供更好的伪装和更多的信息来源。
“就依文长兄之计!”荀纬当即决断。
“事不宜迟,我们连夜进城!”魏延行事果决,“隆中已不安全,那些人很快会卷土重来。”
三人趁着夜色,由魏延带领,绕开大路,走小路疾行。魏延对路径极为熟悉,避开了几处可能设卡的地点,终于在子夜时分,抵达了襄阳城下。
夜色中的襄阳城墙巍峨高耸,如同匍匐的巨兽。城门早已紧闭,但魏延似乎早有准备,引着二人来到一处偏僻的城墙根下。这里墙砖松动,蔓草丛生,竟有一处被雨水冲刷出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狗洞!
“委屈兄弟了。”魏延有些歉意地道。
荀纬看着那狗洞,心中五味杂陈。想他昔日也是尚书台书佐、一县之令,如今却要钻狗洞入城。但乱世之中,活命要紧,尊严有时不得不暂且放下。
他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俯身钻了进去。石汉子和魏延紧随其后。
爬出狗洞,便是襄阳城内。街道空旷,寂静无人,只有远处传来隐约的梆子声。一股混杂着江水、灰尘和人间烟火的气息扑面而来。
襄阳,这座荆襄之地的核心城池,他终于来了。不是以士子的身份,不是以官吏的身份,而是以一个逃亡者、一个潜伏者的身份。
魏延的低语在耳边响起:“跟我来,脚步放轻。”
新的冒险,就在这寂静的暗夜中,悄然开始。前方的脚店,是新的避风港,还是另一个陷阱?荀纬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退。在这座陌生的雄城里,他必须像水底的暗流一样,悄无声息地生存下去,直到拨云见日的那一天。
喜欢我在三国管档案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我在三国管档案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