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乡的发现像一剂强心针，让余则成在重重迷雾中看到了一丝方向。但他深知，越是关键时刻，越要沉住气。他按捺住立刻去探查三号码头废弃仓库的冲动，反而将更多精力投入到联合调查组的日常工作中，表现得一如既往的认真和……“低效”。
在李涯派来的眼皮底下，他按部就班地约谈人员，核对数据，撰写不痛不痒的进展报告。他将盛乡发现的关于“宏昌贸易”的线索深深埋藏，没有对任何人透露分毫，甚至连盛乡本人，他也只是偶尔鼓励两句，并未再分配相关任务，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然而，李涯的嗅觉远比想象中更为灵敏。
这天，余则成正在办公室翻阅陆桥山情报处送来的、一份关于码头几个帮派势力近期活动的情报汇总（他试图从中寻找可能与“宏昌贸易”或日伪残余有关的蛛丝马迹），李涯不请自来，直接推门而入。
“余主任，忙着呢？”李涯脸上没什么表情，自顾自地在余则成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扫过他桌上摊开的文件。
余则成心中警惕，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无奈，将那份情报汇总往旁边推了推：“都是些琐事。调查组这边进展缓慢，正头疼呢。李队长有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李涯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子上，眼神锐利，“就是过来看看余主任这边有没有什么新发现。听说……你最近经常调阅一些旧的商业档案和海关记录？”
余则成心脏微微一缩，语气却依旧平稳：“嗯，核查工作需要，看看有没有历史遗留问题或者惯常的操作漏洞。怎么，李队长对这个也感兴趣？”
“兴趣谈不上，”李涯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只是觉得余主任查的方向……有点特别。美军物资是现在的，余主任却总翻旧账，是不是觉得，现在的问题，根子在过去？”
这话带着明显的试探意味，几乎要触及到余则成暗中调查的核心。
“李队长说笑了，”余则成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温故而知新嘛。现在的很多问题，往往能在过去的记录里找到影子。多看看总没坏处。”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开，“说起来，行动队那边对那几个仓库管理员的背景调查，有结果了吗？他们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我看还得从他们的人际关系和过往经历入手。”
李涯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但余则成表现得天衣无缝。
“还在查。”李涯淡淡地说，显然不想多谈行动队的进展。他话锋突然又是一转：“对了，余主任，听说机要室新来的那个档案员，叫盛乡的，做事挺细心？”
盛乡！李涯果然注意到了！是因为盛乡频繁调阅旧档案引起了他的怀疑，还是他一直在暗中监视机要室的所有人？
余则成心中警铃大作，脸上却露出赞同的神色：“是啊，盛乡是不错，虽然刚来，但对档案很熟悉，工作也认真。怎么，李队长想借调他？”他故意曲解李涯的意思。
“那倒没有。”李涯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只是提醒余主任一句，用人要谨慎，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别又被一些表面现象蒙蔽了。”
他意有所指，显然是在影射之前的小孙事件。
“多谢李队长提醒，我会注意的。”余则成也站起身，语气不卑不亢。
李涯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余则成一眼，眼神深邃：“余主任，有时候我觉得，你查案的方向，和吕宗方生前关注的东西，还真有几分相似。你说，这是不是一种……巧合？”
这句话如同冰冷的匕首，直刺余则成最敏感的神经！
他强忍着内心的惊涛骇浪，脸上露出惊讶和不解：“李队长这话是什么意思？吕队长生前关注什么，我并不完全清楚。我现在的调查，完全是基于站长交代的任务和核查中发现的问题。如果李队长有什么具体的线索或怀疑，不妨直说。”
他的反击有理有据，将问题抛了回去。
李涯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留下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转身离开了。
办公室门关上，余则成缓缓坐回椅子上，后背惊出一身冷汗。李涯的试探一次比一次凌厉，一次比一次接近核心。他不仅注意到了盛乡，甚至将他的调查方向与吕宗方联系了起来！这家伙的直觉和洞察力，实在太可怕了！
盛乡已经引起了李涯的注意，这非常危险。必须想办法保护好盛乡，同时，关于“宏昌贸易”和码头废弃仓库的调查，必须更加隐秘，甚至可能需要暂时放缓。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对手不仅仅是隐藏的“黄雀”和“佛龛”，还有身边这个如同猎犬般死死咬住他不放的李涯。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李涯正走向行动队所在的小楼，步伐坚定而迅速。
不能再被动防守了。必须想办法，给李涯找点麻烦，转移他的注意力。或者……能不能利用陆桥山，来牵制甚至打击李涯？
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他脑中成形。但这需要机会，也需要周密的布局。
他收回目光，眼神变得冰冷而坚定。与李涯的这场暗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他必须赢，否则，等待他的就是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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