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在轻快浪漫的配乐中结束了。灯光亮起，观众们陆续起身离场，讨论着剧情，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
苏晚却像是被钉在了座位上，浑身僵硬。脑海里反复回放的，不是艾米丽那些奇思妙想的恶作剧，而是黑暗中沈叙那个专注而幽深的凝视。
那眼神，像一枚投入心湖的深水炸弹，表面的平静被彻底撕裂，底下潜藏的所有混乱和悸动都翻涌了上来。
“不走吗？”
沈叙清冷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他已经站起身，正低头看着她，神情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个在黑暗中凝视她的人只是她的幻觉。
“走……这就走。”苏晚猛地回过神，慌忙站起来，因为动作太快，膝盖不小心撞到了前面的椅背，发出一声闷响。
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紧皱起。
沈叙的目光落在她撞到的部位，脚步微微一顿，似乎想伸手，但最终只是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小心点。”
“……哦。”苏晚忍着疼，低声应道，心里那点因为他可能流露出的关切而升起的微小期待，再次落空。她跟在他身后，随着人流走出了小礼堂。
夜晚的凉风迎面吹来，稍稍驱散了苏晚脸颊的热度，却吹不散她心头的迷雾。两人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中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沉默依旧是他们之间最主要的气氛。
苏晚偷偷用余光打量他。他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在路灯下显得冷硬而疏离。她张了张嘴，很想问一句“刚才在电影院里，你为什么那样看着我？”，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没有勇气问出口。
她害怕听到的答案，是“你想多了”，或者更糟，是另一个基于“合约逻辑”的、冰冷的解释。
直到走到宿舍楼下，两人之间都没有任何交流。
“我上去了。”苏晚停下脚步，低声道。
“嗯。”沈叙应了一声，目光在她脸上掠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道，“明天下午，图书馆。”
又是图书馆，又是高数。一切都像是设定好的程序，按部就班，没有丝毫逾越。
“……好。”苏晚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宿舍楼。这一次，她没有回头。她害怕看到那个依旧站在原地，或者毫不留恋转身离开的背影。无论哪一种，都会让她心里那份刚刚因那个凝视而燃起的、不切实际的希望，显得更加可笑。
回到宿舍，林薇薇依旧热情地迎上来打听进展。苏晚简单说了看电影的事，却下意识地隐瞒了那个对视。那个瞬间太过于私密和震撼，她不知道该如何分享，甚至不敢去仔细回味。
她洗了澡，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那个在昏暗光线下凝视她的沈叙却越发清晰。他眼神里的专注和柔和，与平日里那个冰冷的他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这到底是她的错觉，还是他无意中流露的真实？
如果是真的，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对自己，也并非全无感觉？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草般疯狂蔓延，让她心跳加速，又让她惶恐不安。
第二天，苏晚带着一种近乎求证的心态来到了图书馆。她比平时到得更早，坐在老位置上，书本摊开在面前，目光却不时飘向入口处。
当沈叙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时，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他依旧穿着简洁的衬衫，步履从容地在她对面坐下，带来一阵清冽的气息。
“开始吧。”他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进入了辅导模式。
苏晚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今天的沈叙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讲解耐心却疏离，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书本和草稿纸上，偶尔与她对视，也是平静无波，没有任何异常。
那个电影院里的沈叙，仿佛真的只是她的一场梦。
课间休息时，沈叙起身去洗手间。他的手机就随意地放在桌面上，屏幕朝上。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一条微信消息的预览弹了出来。
发信人：陆辰
内容：我说，你对那苏晚小朋友到底什么情况？昨天哥们儿可看见你了，电影散场，你俩一前一后，隔着八丈远，你这‘恋爱’谈得也太塑料了吧？不是说好了做戏做全套……
消息预览到此为止。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呼吸骤然停滞。
塑料……做戏做全套……
这几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了她的心里。原来，在别人眼里，他们的关系是如此虚假。原来，连他身边最亲近的朋友，都是用这样戏谑的语气在谈论他们的“恋情”。
那昨天电影院里那个凝视，又算什么？是他一时兴起的演技发挥吗？
巨大的委屈和难堪瞬间淹没了她。她一直都知道这是戏，可当这残酷的现实以如此直白的方式呈现在她眼前时，她还是感到了一阵难以承受的刺痛。
沈叙很快回来了。他坐下，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手机亮过，也没有查看消息。
苏晚低着头，死死盯着书本上的字迹，视线却一片模糊。她拼命忍住鼻尖的酸涩，告诉自己不能失态。
“不舒服？”沈叙察觉到了她的异常沉默，开口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没有。”苏晚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强迫自己抬起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能就是有点累了。”
沈叙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和那勉强的笑容，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虑。但他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道：“那今天先到这里。”
“好。”苏晚几乎是立刻开始收拾东西，动作快得有些慌乱。她现在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逃离他身边，一个人舔舐伤口。
她站起身，低着头，匆匆说了一句“我先走了”，便抱着书本快步离开了阅览室，甚至没有看沈叙一眼。
沈叙坐在原地，看着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苏晚背影，眉头蹙得更紧。他沉默了片刻，伸手拿起了桌上的手机，屏幕自动亮起，陆辰那条未读消息的预览，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
他的目光在“塑料”和“做戏做全套”那几个字上停顿了数秒，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像是积聚着风暴的深海。
他修长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敲击了几下，回复了陆辰的消息。
然后，他抬起头，望向苏晚离开的方向，空荡荡的走廊早已没有了她的身影。他眼底那片沉郁的海洋里，翻涌着某种复杂难辨的情绪。
她看到了。
那么，她信了吗？
（第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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