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谦那份字字泣血、尽显颓丧的《乞骸骨并请罪疏》，如同一面倒下的旗帜，宣告了旧派势力有组织抵抗的终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那些曾与他联名逼宫、或在暗地里摇旗呐喊的官员们，见领袖已屈膝，最后一点侥幸心理也荡然无存。继续顽抗下去，等待他们的绝不会是皇帝的“宽宏大量”，而是比柳谦更凄惨的下场。
一时间，请罪、表忠的奏疏如同雪片般飞向通政司和司礼监。许多人效仿柳谦，自陈“昏聩”、“迂腐”，恳求致仕；也有人赌咒发誓，表示愿“洗心革面”，全力拥护新政，只求保住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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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李岩面前摆放着吏部与内阁共同拟定的名单。墨衡与张策侍立一旁，新任的首辅大臣（原东宫属官，坚定的新政支持者）正在详细陈述。
“陛下，”首辅大臣指着名单道，“经核查，此次联名逼宫及此前顽固对抗新政、且能力平庸、不堪驱策者，共计二十七人。此二十七人，或主动请辞，或依考成法（李岩推行的新官员考核制度）应予罢黜。臣等议，可准其致仕。”
李岩目光扫过那一个个曾经在朝堂上慷慨激昂、或倚老卖老的名字，如今却即将彻底退出权力舞台，他脸上无喜无悲。这些人，是旧时代沉淀下来的最顽固的渣滓，清除他们，朝堂才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准。”他淡淡吐出一个字，决定了这二十七人的最终命运。
首辅大臣又呈上另一份名单，语气中带着几分振奋：“陛下，此乃格物学堂、济安堂及各地荐举贤才中，经过实习观政、考核优异，可堪大任者四十人名单。其才学能力，陛下在金殿之上已有亲见。臣等议，可由此四十人，补缺上任。”
这四十个名字，代表着新生力量，代表着希望。他们中有精通数算、善于管理的未来户部干才；有熟稔水利、工事的未来工部中坚；有通晓律法、明辨是非的未来刑部官员；甚至还有几位在地方治理上展现出卓越才能的，可直接外放为州府主官。
李岩仔细审阅着每一个名字及其对应的履历、考核评语，微微颔首：“此四十人，皆按才能、考核，量才授职。着吏部即刻拟旨，明发天下。”
“臣遵旨！”
数日后，两道旨意明发中外。
第一道，核准以原礼部侍郎柳谦（虽未准其辞官，但实则已被架空）、原都察院副都御史等为首的二十七名官员致仕。圣旨中并未过多斥责，只以“年高体弱”、“精力不济”等体面理由允准，算是给了这些失败者最后一丝颜面。
第二道，则是擢升任命。四十名寒门子弟，被正式授予官职，填补了那二十七人留下的空缺以及部分因考成不及格而被罢黜的职位。他们中最出色的几人，直接被任命为各部郎中、员外郎等要害职位，虽然品级未必极高，但位置关键，实权在握。更多的，则被派往各州县担任实职，将新政的理念与实务带到帝国的根基之处。
这两道旨意，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了千层浪。
那些黯然离去的旧臣，离京时大多悄无声息，门庭冷落，与昔日车水马龙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他们带走的，是一个时代的背影。
而新晋的寒门官员们，则迎来了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刻。他们没有隆重的宴席，没有繁琐的仪式，只是在接到任命后，便立刻奔赴各自的岗位。他们穿着虽已换上相应品级的官服，但眉宇间的朝气与实干精神，却与以往那些老成持重、甚至暮气沉沉的官员截然不同。
在户部，新任的几位郎中、主事，迅速引入了复式记账法和新的统计报表，让原本有些混乱的账目变得清晰明了，效率大增。
在工部，张策麾下补充了大量精通格物、算学的年轻官员，水利、军工、基建等项目的规划和推进速度明显加快。
在地方，新任的县令、知府们，到任后的第一件事往往就是深入田间地头，勘察水利，推广新式农具，整顿吏治，将朝廷的新政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
朝堂的风气，为之一新。以往那种互相推诿、清谈空议的现象大大减少，取而代之的是务实、高效、基于数据和事实的办事风格。虽然不可避免地存在经验不足的问题，但那股蓬勃的朝气和不拘一格的创新思维，却给整个官僚体系注入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紫宸殿上，新一轮的朝会。
李岩俯瞰下方，文武班列已然发生了显着的变化。虽然仍有不少旧面孔，但其中已经夹杂了相当数量的、年轻而陌生的面孔。他们站在那里，眼神坚定，身姿挺拔，与周围一些神色复杂、或努力适应新环境的旧臣形成了对比。
奏事开始，新任的官员们汇报工作，条理清晰，数据详实，提出的问题也往往切中要害。虽然偶有稚嫩之处，但其展现出的专业素养和务实态度，让许多原本心存疑虑的官员也不得不暗自点头。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翰林，看着殿中气象，忍不住对身旁的同僚低声感慨：“破而后立，方见新生。陛下此举……或许，真是为我大夏，开辟了一条新路啊。”
他的同僚默然点头，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些正在侃侃而谈的年轻官员，心中明白，这朝堂，这天下的格局，从这一刻起，是真的不同了。
李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并无多少志得意满，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对未来的期许。清除积弊只是第一步，如何让这些新生力量真正成长起来，如何让新政的成果惠及天下万民，如何让这个古老的帝国在他手中焕发出新的、更强的生命力，这才是他真正的挑战。
“破”已完成，“立”正当时。启明新政，在经历了最初的剧烈阵痛和权力更迭后，终于迎来了一个相对稳定、可以全力推进发展的新阶段。帝国的车轮，在新旧力量的交替中，碾过废墟，向着未知但充满希望的前方，轰然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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