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雷还没滚过山坳,县衙的征役令已贴到沈家灶台上。两个戴红缨帽的差役直接掀了早饭桌,黍米粥泼在沈砚刚画好的窑炉设计图上。画坯童工三名——赵庄摊两个!里长缩在门槛外报数,眼睛却死死盯着沈父攥紧的柴刀。
云岫追到村口时,只见沈砚被麻绳拴在驴队末尾,官靴踢起的尘土落在他新缝的棉袄肩头——那处还留着昨夜烤芋头的焦痕。孩子回头朝她眨右眼,左手在裤缝边快速比划:三指蜷,两指竖,是他们自小用来计数的暗号等我三日。
官窑设在二十里外的黑石洼,守卫举着的火把昼夜不熄。第三日黄昏,云岫挎着竹篮来送饭,发辫故意扎歪——左边鬏里藏着捣碎的磁石粉,右边别着浸过明矾水的布条。
臭丫头又送猪食?守卫掀翻篮子,麦饼滚进煤渣里。云岫哇的哭出声,却趁弯腰捡饼时,指甲飞快刮过窑壁的釉渣。转身递饼那瞬,磁石粉从鬓角簌簌落下,在饼面聚成细微的箭头,指向西北角的双耳窑。
当夜沈砚掰开冷饼,夹层露出用葱汁画的矿料配比:石英三成五,紫金土两成——官册谎记为石英五成。饼渣里还混着云岫抠下的釉渣,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幽蓝。
监工发现童工偷学画坯,竟将孩子们锁在釉料仓库罚磨矿。沈砚趁守夜打盹,用黏土捏出七只陶哨,窑火一烤便坚硬如铁。清晨派饭时,哨子混进窝头筐传递出去——每只音孔数量不同,对应《工部则例》的页数码。
从此窑场常听见古怪哨音:短促两声是监工巡至东三窑,悠长一响是釉料已掺假,最妙是某日暴雨,忽然响起布谷鸟似的双音——云岫在山上发出的溪水暴涨,速堵烟道警报。童工们扔下坯盘狂奔,刚封好窑门,泥石流就冲垮了半片
端午那日,知府突然要烧祭红釉献媚上官。老师傅们早被克扣薪饷跑光了,只剩童工对着一窑钧红坯发抖。沈砚突然想起周先生说过铜红需还原焰,咬牙添了两筐湿松柴。
窑门再开时,全场骇然——釉面竟浮出星点蓝斑,正合了窑变无双的禁忌。知府当场砸了茶盏,却不知那些蓝斑是沈砚用钴料点的暗记:大斑是铁矿位置,小斑标着私吞官银数,连起来竟是幅潞安府矿脉图。
云岫假装拾碎瓷,袖袋里滑出算盘珠。指尖疾拨间,低声念出窑变密码:蓝斑九处合白银千两,红斑三对应失踪匠户。身后大红袍突然啄起片瓷片,展翅飞上衙役帽盔——那瓷片背面粘着沈砚用釉料写的血书:童工每日仅得三合米。
童工们被强押着唱劳役歌时,沈砚发现个聋哑孩子总摸窑砖。他夜里偷溜过去,见那孩子用炭块在砖面画满圆圈三角。云岫次日送来麦芽糖,粘走砖灰回去一验,竟是精炼过的银矿粉。
原来这孩子是遭灭门的矿师之子,装哑七年只为查证父亲冤案。当下三人用糖稀做墨,在烧废的匣钵上画图:三角代银矿,圆圈是炼炉,叉号标着埋尸处。哑童突然开口唱起儿歌,调子正是窑工号子,词却令人胆寒:千两矿,百两银,九十六两进官襟……
知府寿辰前夜,突发奇想要烧万寿无疆龙缸。沈砚被逼着在缸坯描金时,突然瞥见窑床深处藏着未烧制的箭镞——分明是私造军械!哑童扯他衣角,指尖蘸釉写血字:今夜灭口。
三更天,龙窑突然火光大盛。并非祭红所需的还原焰,而是沈砚偷偷增加的氧化焰——高温下钴料显色,缸壁赫然浮现蓝字:潞安府尹私开银矿案证藏于双耳窑第三砖。
差役冲向双耳窑时,云岫在山顶点燃狼烟。大红袍惊飞过窑场,爪子上系的炮竹炸响,引得所有窑工冲出工棚。混乱中童工们齐声高唱哑巴歌谣,歌声震得窑顶砖瓦簌簌掉落。
拂晓时分,钦差马蹄踏碎窑场寂静。知府被锁走时,突然踹翻一摞青瓷碗。沈砚扑过去接住即将摔碎的底款碗——碗心藏着哑童塞进的矿脉图,釉下青花勾勒出累累白骨。
三个月后,二十名童工背着行囊返乡。每人怀里都揣着片青瓷,拼起来正是完整《窑工疏》。云岫在溪边洗净瓷片时,发现某片背面有沈砚刻的小字:釉色深如夜,终有见天时。
溪水倒映着蓝天,大红袍忽然啄起片瓷飞向云端。那瓷在日光下透出先前看不见的纹路——原是沈砚用双液釉写的密信:九日后开新窑,烧自在水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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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
治水钦差强征童工修河渠,沈砚被迫设计巨型翻车。云岫发现渠底埋着前朝镇水兽,碑文暗示分流妙法。**当童工们用糯米浆黏合秘密图纸,当春汛成为反抗的武器,两个孩子如何搅动官场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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