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在一个卖热狗和咖啡的餐车前停下，用现金买了一杯黑咖啡，靠在旁边的栏杆上，慢慢地喝着。他的目光逐渐放空，仿佛只是在休息，实则却将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到了真正的码头工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尤其是他们走路的姿态，带着一种特有的、因长年累月搬运重物而形成的微跛和肩膀倾斜。他听到了他们的闲聊，更多的是生活的琐碎，抱怨工头，谈论球赛。
他注意到了那些穿着安保制服的人，更多的是在指挥交通、检查出入车辆，他们对这些下班的工人几乎不加理会，这是一种建立在日常之上的、麻木的信任。
他沿着码头区的边缘模仿着那些工人的姿态，缓步前行，像是一个刚刚下工的工人。他看到了躲在避风处偷偷接吻的年轻情侣；看到了坐在集装箱上，戴着耳机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年轻人；看到了几个显然不是工人的家伙聚在阴影里低声交易着什么，但他们警惕的是真正的警察，而不是他这样一个‘路人’。
他看到了将码头区完全隔离的铁丝网下，有一个流浪汉用纸板和塑料布搭建了一个简陋的栖身之所。起初林砚并未在意，目光如同掠过其他背景一样扫过，但就在他即将移开视线时，几个细微的‘不协调’点，如同平静水面上泛起的波纹，引起了他本能的警觉。
在微弱电光下显得异常洁白平整的书，那在发现他的视线掠过，微微后错保持着发力姿态的手。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对方的眼神，他确信自己只是无意间扫了他一眼，但对方便立马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那双眼轻微的斜视带着一闪而过的冰冷与审视。
这他妈是流浪汉？
林砚的脚步方向未变，轨迹却已微妙偏转，自然地靠近了那个窝棚。在他几步外停下，目光落在对方那个空空如也的讨钱用的纸箱之上，手伸进口袋，做出了摸钱包却半天没掏出来的笨拙模样。
“你想做什么？”流浪汉放下书，手电光毫不客气地打在林砚身上，眼神里带着一种看穿把戏的无奈，甚至有点不耐烦。
林砚嘴角勾了勾，他的这番故作笨拙的试探果然引起了对方的反应。他不再伪装，直接上前两步，蹲了下来，与对方视线平齐：“这里可不像是个能遮风挡雨的好地方。”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流浪汉浑浊的眼睛眯了一下，手电光依旧定在林砚脸上，声音沙哑而直接：“那你呢？这里的‘风景’可没什么好看的。你想看什么？杀手。”
他精准地叫破了林砚的身份。
林砚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但脸上笑容不变：“维克多·马尔蒂内利，你知道么？”他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捕捉任何细微的反应。如果对方连这个名字都不知道，或者反应平淡，那刚才的‘杀手’称谓可能更多的恫吓或猜测。
流浪汉脸上那点不耐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事一种近乎职业性的审视。他沉默了两秒，仿佛在记忆中调取资料，然后才沙哑地看空，带着一种谈生意的口吻：“码头工会的那个维克多...知道又如何？”
听到对方的答复，林砚眼前的流浪汉身份的猜疑更浓了一筹：“我需要一些...关于他的情报。”
流浪汉抬眼再次瞥了林砚一眼，伸出手在林砚的面前搓了搓手指。
林砚会意，将钱包掏出，从其中抽出了几张现金，放进了一旁的讨钱盒中。流浪汉的眼神向着那边瞥了一眼，有些不耐烦：“你是真傻还是在和我装傻？情报，我有，绝对是你想要的。代价，高桌金币。一枚。”
林砚看着对方那毫不掩饰的索求姿态，以及精准点出‘高桌金币’的笃定，心中最后一丝疑虑悄然消散。这确实不是普通的流浪汉，甚至不一定完全是情报贩子。对方不仅认出了他的身份，更清楚地知道，在这个圈子里什么才是硬通货。
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迎着对方不耐烦的目光，平静地反问，话语精准而直接：“没问题。我要知道维克多晚上在码头区的巡查路线，除了他明面上的两条狗之外，暗处还有没有其他的眼睛，有的话具体藏在什么位置。以及...他的个人习惯。”
流浪汉听到了林砚的问题，但却见其丝毫没有拿出金币的意思。手电光下，林砚的脸庞被照亮，眼神平静，看不出深浅。流浪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啪’地一声熄灭了手电，周遭顿时陷入了昏暗，只有远处码头的灯光提供着微弱的光源。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更加沙哑：“维克多喜欢利用职位之便，帮人运一些见不得光的‘黑货’。他每晚巡查，都会绕到集装箱区西南角，一个编号‘b-77’的蓝色旧箱那里，单独停留几分钟，确认他的‘私货’安全。那时候，他的两条忠心的看门狗，会默契地停在十几米外本身警戒，给他留出‘私人空间’。”
这个信息极具价值！一个目标主动落单、且护卫会固定背身的完美窗口期！
“我怎么确定你的情报是对的？”林砚没有急着欣喜，问出了关键，
流浪汉似乎早就在等着林砚的询问一般，在林砚问出声之后便立即回答：“每月第二周的周日晚上，那时候正好会有一批新‘货’交接，场面也会比平时更‘干净’。”
林砚心中迅速计算。今天才周二是本月第一周的第一天，距离每月第二周的周日还有近10天的时间。他等不了这么长的时间。时间越长也意味着变数越大。即便是习惯，可能也会出现某些更改。何况现在纽约的情况，可不会允许他去被动的等待一个‘完美’时机。
想到这里，林砚缓缓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枚金币，展示给眼前的乞丐：“你的情报，我需要先去确认。如果准确。我会再来，把这枚金币给你，但我要附加一个条件。”
流浪汉眼神微眯，在黑暗之神中打量着林砚，似乎在权衡他的胆量和价值。片刻沉默后，他沙哑地开口，带着一丝施舍般的意味：“就当是给你这个新面孔一个优惠，说。”
“我要你，或者你的人，在我要行动的时候，提供一个能让我安全进入码头核心区域而不被那些‘影子’注意到的缺口。”林砚并不是不能自己潜入码头，他这么说的目的依旧是在试探。他要从这些可能的答复中对眼前的乞丐，以及他背后可能存在的疑似高桌的势力进行一些分析。
“可以。”他答应得很干脆，这反而更印证了林砚的想法。
得到答复，林砚没有丝毫嫌弃地向前伸出了手：“君子之约？”
“小孩子把戏。”流浪汉嗤笑一声，但那只脏污却稳定的手还是从破旧的袖管里伸了出来，与林砚的手紧紧握了一下。双掌相和，一触即分。一个建立在利益和试探基础上的临时交易就此达成。
林砚不再多言，利落地起身，毫不留恋地转身便走。他不再做任何伪装，挺直了背脊，大步流星地向着自己停车的位置离去，身影很快被浓郁的夜色吞没。
看着林砚彻底消失在黑暗中，流浪汉这才缓缓收回了视线。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与对方相握的手，又抬眼望向林砚离开的方向：“君子...吗？呵，有意思的‘新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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