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变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惨白的灯光下,郭永明死死盯着档案夹上父亲那张模糊的照片,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嗬嗬声。那副一直戴着的斯文面具彻底碎裂,露出底下扭曲、痛苦、濒临疯狂的内里。
陆琛没有催促,只是冷静地观察着他。老周在一旁,也屏住了呼吸。单向玻璃后的沈清音,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她能感觉到郭永明那无声的爆发中蕴含的毁灭性能量。
“他们……”郭永明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血丝般的颤音,“他们告诉我爸……是意外……”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像是从锈死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
“设备老化……操作不当……呵呵……”他发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肩膀因为这笑声而剧烈耸动,“放屁!都是放屁!”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陆琛,那里面是滔天的恨意:“那个阀门!是那个姓王的副厂长为了赶工,让人堵死的!他明明知道有风险!还有那个姓李的安全员!他收了钱!他在报告上写的是设备自然损耗!他们联手害死了我爸!”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在咆哮,唾沫星子溅到了桌面上。
“我妈……我妈去讨说法,他们给了一点钱,像打发乞丐一样!还逼着她签了那个狗屁协议!说不签就连那点钱都没有!我妈后来……后来就病了……没钱治……她死的时候,一直拉着我的手,说对不起我爸,对不起我和妹妹……”
郭永明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混浊而滚烫,滴在他戴着手铐的手腕上,滴在那块陈旧的灼伤痕上。但他似乎毫无所觉,只是死死地瞪着虚空,仿佛能看到当年母亲含恨而终的模样。
“我和妹妹……成了孤儿。靠着那点可怜的赔偿金,靠着亲戚有一顿没一顿的接济……我拼命读书,我想出人头地,我想让我妹过上好日子……我考上工业学院,学化学!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夺走了我爸的命!”
他学的不是救人的化学,而是探究死亡根源的化学。这本身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可是我学到了什么?”郭永明的语气陡然变得讥讽而绝望,“我学到了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可以轻易地操纵规则,掩盖真相!就像当年他们对我爸做的那样!法律?正义?那都是给穷人准备的枷锁!对他们来说,钱和权就是一切!”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到陆琛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你们现在来抓我?来审判我?那当年害死我爸、逼死我妈的那些人呢?他们在哪里?他们开着豪车,住着别墅,当着大官!他们的代价呢?!够了吗?!”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脖颈上青筋暴起,目眦欲裂。
“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来讨回你所谓的‘代价’?”陆琛的声音依旧冷静,像一块冰,试图压制住对方失控的情绪,“那三个被你杀害的年轻人,张志强,李伟明,赵永昌,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和二十五年前的事有什么关系?”
“关系?”郭永明嗤笑一声,眼神涣散而混乱,“他们活着……就是一种关系。这个肮脏的、不公的世界,每多一个这样麻木活着的人,就是对那些罪孽的粉饰!我需要……需要测试我的‘作品’……我需要钱,需要资源,才能继续……才能让更多人‘看见’!”
他的逻辑已经彻底扭曲。他将对特定对象的仇恨,扩散到了对整个社会的敌视,将无辜者当成了他宣泄仇恨和实现扭曲目标的工具。
“你在暗网上贩卖毒品和合成方法,也是为了这个?”陆琛追问。
“钱……是武器。”郭永明喃喃道,情绪似乎从刚才的爆发中逐渐抽离,重新变得有些恍惚,“我需要武器……对付这个世界的武器……那些买我东西的人,他们也是这个腐烂体系的一部分,他们沉迷欲望,自取灭亡……活该……”
他不再看陆琛,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伤痕,用戴着手铐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仿佛那是什么神圣的印记。
“我爸留下的……不只是这条命……还有这个……”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他接触的那些东西……在他身体里留下了痕迹……也在我的血里……这是代价……也是力量……”
他的话语变得支离破碎,充满了病态的执念。
陆琛知道,再问下去,也很难得到关于三名受害者选择标准的更清晰答案了。郭永明的杀人动机,已经与他的个人创伤和反社会人格彻底融合,形成了一套自洽的、疯狂的逻辑。
接下来的审讯,郭永明时而清醒,时而混乱,断断续续地交代了一些作案细节,比如如何利用出租车司机的身份筛选看起来独身、警惕性不高的受害者,如何用自制的含有肌肉松弛成分的喷雾控制对方,如何选择抛尸地点等等。这些细节与警方掌握的证据基本吻合。
但他始终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悔意。在他的认知里,他不是一个凶手,而是一个向不公世界发起复仇的“战士”。
当审讯终于结束,郭永明被带离审讯室时,他回过头,看了单向玻璃一眼,那眼神空洞,却又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完成了某种使命般的平静。
沈清音站在玻璃后,与他目光短暂相接的瞬间,仿佛听到了一声来自二十五年前深渊的、沉重的叹息。
案子,似乎了结了。
凶手落网,动机查明。
但每个人的心头,都像是压上了一块更加沉重的石头。郭永明是罪魁祸首,必须受到法律的严惩。可那引发这一切悲剧的、二十五年前的罪孽,又该由谁来审判?
正义,似乎完成了一半,却又留下了一个巨大而狰狞的缺口。
陆琛走出审讯室,脸上没有任何破案后的轻松,只有深深的疲惫。他看了一眼站在监控室门口的沈清音,什么也没说,只是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背影,依旧挺拔,却仿佛承载了无形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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