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轩公寓矗立在城市寸土寸金的滨江地带,光洁的玻璃幕墙反射着上午明亮的阳光,与永华路旧唐楼的斑驳破败形成了两个世界的对比。大堂宽敞明亮,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空气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香氛气息,安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低沉的送风声。穿着笔挺制服的保安谨慎地核查了陆琛的证件,才恭敬地引他们走向通往高层的专属电梯。
电梯平稳上升,数字无声地跳动。沈清音看着镜面轿厢里自己和陆琛模糊的倒影,试着想象苏念卿每日生活在这里的景象。一个依靠视觉和触觉感知世界的人,在这个充斥着光洁表面和隐秘角落的现代化空间里,是感到安全,还是某种无形的隔离?
2101室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一名辖区警员守在门外。看到陆琛,他立刻立正敬礼。
“陆sir,现场还在做最后的痕迹固定,法医刚走不久。”
陆琛点了点头,和沈清音戴上鞋套和手套,弯腰钻过警戒线。
公寓内部的装修风格是现代简约,色调以浅灰和米白为主,线条干净利落,看得出主人不俗的品味。但与这份精致格格不入的,是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罪案的滞涩感,以及从浴室方向隐隐传来的、更加浓重的清洁剂和某种特殊试剂的气味。
客厅整洁得近乎刻板,物品摆放井井有条,一本翻开的关于抽象派画作的书籍倒扣在沙发扶手上,旁边放着一杯喝了一半、已经冷掉的花草茶。一切都停留在主人生活骤停的那个瞬间。
沈清音的注意力更多地被墙上挂着的几幅大型黑白摄影作品所吸引。照片的主角都是手,不同人的手,在不同的情境下——有的在激烈地比划着手语,指尖仿佛带着风;有的温柔地交握;有的孤独地悬在半空,像是在寻找连接。光影被处理得极富张力,将手部每一个细微的纹理和动作都渲染得充满情感和叙事性。这应该是苏念卿的作品,她用她的镜头,捕捉着属于她那个寂静世界的语言与情感。
陆琛则径直走向浴室。沈清音跟在他身后。
浴室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加宽敞,干湿分离,设备高档。但此刻,这里是一切混乱和悲剧的中心。地面已经经过初步清理,但一些物品碎裂的痕迹和之前水渍的轮廓还在。白色的按摩浴缸边缘,那个用粉笔勾勒出的人形轮廓,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挣扎与终结。
鉴证科的技术人员正在对排水口、通风口以及一些不易察觉的边角进行最后的采样。
“有什么新发现?”陆琛问负责现场的技术组长。
“陆sir,”技术组长扶了扶眼镜,指着浴缸内侧靠近边缘的一个不易察觉的微小凹痕,“这里,发现一个很新的、类似某种金属钩状物用力刮擦留下的痕迹,之前被水渍掩盖了。还有,在洗手台下方的踢脚线缝隙里,找到了一根约三厘米长的、非常纤细的、近乎透明的……尼龙线?或者说是鱼线?”
尼龙线?鱼线?
陆琛和沈清音对视一眼。这种材质的线,强度高,韧性好,而且……近乎透明,不易察觉。是巧合,还是……
“确认了吗?”陆琛追问。
“初步判断是的,已经送回去做成分分析和更精细的检测了,看上面有没有附着物。”技术组长回答,“另外,法医那边的初步尸检补充说明也传过来了,死者颈部勒痕非常细,符合某种高强度细绳或金属丝勒扼的特征,但具体材质有待进一步检验。而且,勒痕走向有些特别,不完全是常见的环绕式,更像是……从后方突然套入,然后迅速收紧勒毙。”
从后方突然套入,迅速收紧……这需要凶手动作极快,且对受害者位置判断准确。结合门窗完好,凶手很可能是苏念卿认识的人,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靠近并下手。
“周明轩呢?”陆琛问守在门口的警员。
“在楼下物业的临时接待室,由女警陪着。”
“带他上来。”
几分钟后,周明轩被带了上来。他看起来三十四五岁年纪,穿着合体的深色休闲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面容英俊,但此刻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黑眼圈,神情带着恰到好处的悲伤、震惊和一丝疲惫。他的目光在与陆琛和沈清音接触时,快速地在他们脸上扫过,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
“周先生,节哀顺变。”陆琛开口,语气是标准的公事公办,“我们有几个问题需要再向你核实一下。”
周明轩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你们问吧,我一定配合。”
“你昨晚离开时,是几点?”
“九点半左右,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看了一眼手表。”
“苏小姐当时情绪如何?有没有什么异常?”
“她情绪挺好的,”周明轩回忆道,语气肯定,“我们还用手语聊了周末去看的那个画展,她很期待。我离开时,她还对我笑了笑。”他用手比划了一个简单的“再见”的手语动作,动作流畅自然,显然对这门语言颇为熟悉。
沈清音静静地看着他。作为一个听力正常的人,能如此熟练地使用手语与聋哑女友交流,这本是值得称道的。但不知为何,他此刻那流畅的手势和笃定的语气,却让她心里隐隐觉得有些……过于完美了。就像排练过很多遍一样。
“你离开后,直接回了自己家?”陆琛继续问。
“是的,我住在城南的‘风尚国际’,开车大概二十分钟。回到家大概九点五十多分。然后我处理了一些邮件,大概十点十分左右,我想起画展门票还没确认,就给她打电话,但一直没人接。我有点担心,就又开车回去了。”
“你回到这里,用备用钥匙开门,发现现场,然后立刻报警?”
“是的,我当时……完全懵了,不敢相信……”周明轩的声音带上了哽咽,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陆琛的问题围绕着时间线、关系、近期矛盾等常规方向展开。周明轩的回答基本与之前的笔录一致,逻辑清晰,没有明显破绽。
沈清音的目光则更多地停留在周明轩的手上。他的手保养得很好,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但在他的右手虎口位置,有一道非常细微的、已经快愈合的红色划痕,像是被什么细线勒过或者划过。
似乎是察觉到了沈清音的注视,周明轩下意识地将右手微微蜷缩,放到了腿侧。
“周先生,你的手怎么了?”沈清音忽然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回避的指向性。
周明轩愣了一下,随即抬起右手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丝恍然和无奈:“哦,这个啊。前天晚上在家整理旧渔具,不小心被鱼线划了一下。小伤口,没事。”
鱼线?
这个词语,与现场发现的那根近乎透明的尼龙线,以及法医描述的纤细勒痕,瞬间形成了强烈的呼应!
陆琛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
周明轩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补充道:“我偶尔会去钓鱼,放松一下。”但他的解释,在此刻听起来却有些苍白和刻意。
沈清音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点了点头。但她能感觉到,在“鱼线”这个词出口的瞬间,周明轩周身那原本看似悲伤镇定的情绪场,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水波纹般的慌乱和紧绷。虽然很快被他压制下去,但没能逃过她的感知。
陆琛又问了几个问题,便结束了这次问话,让周明轩先回去休息,保持通讯畅通。
周明轩离开后,公寓里重新安静下来。
“你怎么看?”陆琛看向沈清音。
“他在撒谎,或者……至少隐瞒了关键信息。”沈清音肯定地说,“提到鱼线时,他的情绪有明显的波动。而且,他对手上伤口的解释,太巧合了。”
陆琛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如织的车流。“时间线看似对他有利,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但如果是他,动机是什么?感情纠纷?利益冲突?现场没有财物损失,感情方面他声称稳定……”
“也许,问题就出在‘稳定’上。”沈清音轻声道,“或者,出在苏小姐‘手语翻译’的这个身份上。她‘听’到了太多无声的秘密。”
一个经常出入高端场合,为重要会议和人物提供翻译的手语翻译,她那双眼睛所“听”到的东西,可能远比普通人想象的要多,也要……危险。
陆琛转过身,眼神深邃。“查周明轩。查他的经济状况,查他公司的经营情况,查他和苏念卿之间是否存在我们不知道的矛盾。还有,重点查他所谓的‘钓鱼’活动,以及他的人际交往圈。”
他顿了顿,补充道:“同时,梳理苏念卿近半年接手过的所有翻译任务,尤其是涉及敏感内容或重要人物的。看看有没有可能,她是在工作中,‘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
无声的证言,或许并非仅仅指向浴室里的那场谋杀。
更可能指向苏念卿那双曾经灵动地传递着无数信息的手,以及她所窥见的,那些隐藏在寂静之下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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