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州的秋是被桂花香浸透的。
三衢山脚下的老戏台还沾着晨露，朱红的廊柱上挂着新换的灯笼，灯穗子是用衢州特产的橘红丝线编的，在风里晃出一片暖融融的光。戏台前的青石板被扫得锃亮，边上的老槐树下支着口大铁锅，锅里的桂花糕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甜香混着桂香，把半条街都泡成了蜜。
“阿公！”扎着双马尾的姑娘小棠从戏台后跑出来，手里举着部手机，镜头正对着戏台的雕花木屏，“您看这屏风上的‘松鹤延年’，我昨天用无人机拍了全景，弹幕都问‘这是哪个古装剧取景地’！”
守台的老周头正蹲在戏台边，用软布擦拭着戏服上的金粉。他穿件洗得发白的靛蓝粗布衫，戴顶旧草帽，帽檐下露出半张爬满皱纹的脸，笑起来时眼角的褶子能夹死蚊子。“小棠啊。”他伸手碰了碰手机屏，“你把这屏风给我，我再描两笔——你上次说直播间的姑娘们都爱‘动态’的。”
小棠应了一声，转身从戏箱里翻出块素白的杭绸。老周头接过绸子，坐在戏台的石墩上，绣绷往膝头一搁，银针在绸面上上下翻飞。他的手像老树根，指节粗得能卡住针，可绣起花来却轻快得像跳舞——这是他跟着爷爷学的，爷爷说“绣戏服要耐着性子，针脚走稳了，戏里的角儿才活”。
“周爷爷！”穿白t恤的小伙子挤到戏台前，“我要买那个桂花糕。”他指着大铁锅，眼睛发亮，“我奶奶以前在衢州做糕点，说这桂花香得像小时候的秋天。”
老周头放下绣绷，掀开锅盖递过块桂花糕：“小伙子，你尝尝这热乎的。”
小伙子接过糕，咬了口，眼睛瞪圆了：“软乎乎的，甜得刚好！”
“这糕得用三衢山的野蜂蜜。”老周头笑着说，“我爷爷说，衢州的甜，不在糖， 在山风里。”他从怀里摸出个红布包，打开来是块缺角的木牌，“你看这牌子上刻的‘衢韵’，是我爷爷年轻时在戏班刻的。那时候戏班走街串巷，他用刻刀在戏台上留个记号，说‘咱们的戏，要刻在衢州的风里’。”
小伙子凑过去看木牌，木纹里还留着刻刀的痕迹：“周爷爷，您为什么不把戏班重新组起来？”
老周头叹了口气，望着远处的三衢山：“前几年有人想投资，说要改成网红剧场，挂霓虹灯放流行歌。我没同意——戏班的魂在戏文里，不在灯红酒绿。”他转头看向小棠，“就像小棠的直播，不能光卖货，得把故事讲给年轻人听。”
小棠的手机突然响了，是粉丝的消息：“小棠姑娘，周爷爷的绣绷能拍吗？我想给我奶奶看，她以前也是绣娘。”
小棠举着手机转向老周头。老周头正低头穿针，银发在晨雾里泛着光。他接过手机，对着镜头笑了笑：“姑娘，你奶奶要是还在，肯定要夸你——现在的年轻人，肯把这些老东西捧在手心里，比什么都金贵。”
镜头外，有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挤到戏台前，手里攥着张褪色的戏票：“周师傅，还认得我这票不？”
老周头接过戏票，票根上的字已经模糊，却还能认出“《牡丹亭·游园》”几个字。“王阿婆！”他站起来，“您这票，是我爷爷三十年前给您留的吧？”
王阿婆抹了抹眼睛：“可不是！那年我嫁去杭州，你爷爷塞给我这张票，说‘想家了就来听戏’。前儿收拾老房子，翻出来一看，票根都发黄了……”她指了指小棠直播的手机，“我就想着，来这儿碰碰运气，说不定能再听段《游园》。”
老周头从戏箱里翻出件水袖，粉色的缎子上绣着牡丹，针脚细得像头发丝：“阿婆，我给您唱两句。”他抖开水袖，在戏台上转了个圈，“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小棠举着手机跟拍，镜头里是老周头斑白的鬓角，是王阿婆颤抖的手，是戏台上飘着的水袖。
评论区瞬间刷屏：“周爷爷好可爱！”“小棠的直播有温度！”“求衢州戏台的地址！”
老周头唱完，望着手机里的弹幕，又看了看戏台上的木屏，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说的话：“戏班的戏台，要站着唱，也要蹲下来——蹲下来，才能让年轻人看清戏里的魂。”他摸了摸水袖上的牡丹，轻声说：“爷爷，您看，咱的戏台，没白搭。”
午后的阳光穿过老槐树的枝桠，落在戏台的雕花木屏上。小棠收起手机，帮老周头把水袖叠好。风裹着桂花香和桂花糕的甜香吹来，把“衢州戏台欢”这句话，吹进了每一个路过的人心里。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锣鼓声。小棠抬头望去，只见几个穿戏服的年轻人抬着块“衢韵新戏”的木牌，从三衢山上走下来。“周爷爷！”为首的姑娘跑过来，“我们是衢州戏曲学院的，听说您在守老戏台，想来跟您学绣戏服！”
老周头的眼睛亮了。他望着年轻人手里的木牌，又看了看小棠直播的手机，突然笑了：“好，好……”他转头对小棠说，“明儿我跟你去趟学校，把咱这绣活的事儿说说——要让年轻人知道，戏服不是老古董，是活的艺术。”
小棠应了一声，举着手机对着老周头和年轻人：“家人们，这就是衢州的戏台——它唱的不是戏，是故事，是人情，是一代又一代衢州人，藏在绣线里、戏文里、桂花香里的，最暖的魂。”
评论区瞬间刷屏：“周爷爷好可爱！”“衢州戏台我来啦！”“求戏曲学院的地址！”
老周头望着手机里的弹幕，又看了看戏台上的木屏，突然想起爷爷说的话：“戏班的戏台，要站着唱，也要蹲下来——蹲下来，才能让年轻人看清戏里的魂。”他摸了摸水袖上的牡丹，轻声说：“爷爷，您看，咱的戏台，活了。”
风裹着桂花香和锣鼓声吹来，把“衢州戏台欢”这句话，吹向了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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