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挣扎着穿透厚重的尘埃云,将惨淡的光投在青云宗的废墟之上。昔日雕梁画栋的殿宇,如今只剩扭曲的焦黑木料与碎裂的汉白玉交错堆积,如同一具巨龙的残骸。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恶臭——血腥、焦糊、木材的灰烬味,以及一种更深层的、仿佛什么东西腐烂后又被烧灼的虚无气息,顽固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幸存的弟子们像失去魂魄的影子,在瓦砾间无声地移动。每一次从废墟下抬出的、了无生息的躯体,都让这片死寂增添一分重量。偶尔,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一声无法抑制的、撕心裂肺的哭嚎,旋即又被更大的沉默所吞噬。
云疏独自立于曾是宗门核心的广场中央。脚下,刻有太极图案的青石板已碎成齑粉,只留下一个模糊的、不祥的凹坑。他闭上眼,昨夜的一幕幕便不受控制地涌现:清虚长老身上那无数流淌黏液的眼睛,同门师兄弟在黑暗控制下扭曲的面容,以及那只高悬于天、漠然凝视一切的虚无之眼。
“我……尽力了吗?”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嘶吼。如果他能更早洞察清虚的异常,如果他的力量能更强一分,是否就能少死一些人?沉重的负罪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缓缓收紧。直到胸前传来一阵温润的暖意——幽冥印不再刺痛,反而像一位沉默的挚友,将一股“你并非孤身一人”的坚定信念,缓缓注入他几近干涸的心田。
不远处,苏瑶正半跪在地,小心翼翼地为一个腿部血肉模糊的年轻弟子包扎。那弟子痛得浑身颤抖,牙齿将下唇咬得鲜血淋漓,却硬是没有哭喊出声。苏瑶抬起头,目光扫过周遭一张张或麻木、或绝望、或强忍悲痛的脸。她看到一位平日最是胆小的女弟子,此刻正用她瘦弱的肩膀,死死顶住一根即将倾倒的廊柱,为下面的同伴争取时间。
一股炽热的、近乎愤怒的决心,在她胸腔中炸开。这愤怒并非针对某个具体敌人,而是针对这毁灭美好的一切。 她走到云疏身边,声音不高,却像淬火的寒铁,冰冷而坚韧:“悲伤埋不了敌人,也立不起宗门。我们要做的,是让这片废墟之上,长出比以往更坚硬的骨头。”
在临时医庐(由藏经阁偏殿仓促改建)里,药味浓得呛人。林枫躺在简陋的床榻上,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的起伏。清灵长老刚刚为他施完针,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黑暗能量如同附骨之疽,盘踞在他的心脉。”她疲惫地抹了把脸,对赶来的云疏和影蚀低语,“奇怪的是,他体内似乎有另一股力量,在与黑暗争夺……拉锯。现在,外力能做的有限,只能看他自己的求生意志,和他血脉中的那股‘守护’之力了。”
影蚀沉默地走上前,抬起他那条晶化的手臂。柔和的光芒流淌而出,笼罩住林枫。光芒中,可以清晰看到几缕黑气如同活蛇,在林枫皮肤下痛苦地扭动、挣扎。
“印记并未根除,只是潜伏。”影蚀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峻,“它们在所有被控制的弟子体内沉睡,像一个等待信号的火药桶。我在思过崖破坏法阵时,曾感受到一股极其古老、充满生机的净化之力,其源头……指向北方。”
“北方……霜语森林。”云疏缓缓吐出这个名字。记忆中,那是一片被永恒薄雾笼罩的古老之地,巨大的蕨类植物下掩埋着失落的文明遗迹。宗门秘典中曾有讳莫如深的记载,称之为“初源盟约的沉眠之地”,警告后人不可轻易深入。
此刻,所有的线索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林枫血脉的共鸣,影蚀感知到的净化之力,古籍中的禁忌记载,以及眼下根除黑暗印记的迫切需求。
“我们必须去。”云疏的目光变得锐利,之前的迷茫与自责被一个清晰的目标驱散,“为了救活林枫,为了彻底净化同门,也为了找到对抗‘寂主’的根源。”
决定一旦做出,残存的宗门力量便开始高效运转。苏瑶负责清点装备,她仔细检查每一把长剑的锋刃,每一道符箓的灵光,确保它们能在接下来的旅途中成为可靠的倚仗。影蚀则利用他那奇特的晶化之力,将几件破损严重的护甲置于掌心,只见裂纹在柔和光芒中缓缓弥合,虽不复最初的光洁,却更添一份历经战火的厚重。
临行前,林枫竟短暂地苏醒过来。他眼神涣散,嘴唇翕动,用尽力气抓住云疏的手腕,断断续续地低语:“森林……在哭泣……小心……冰封的……谎言……” 话音未落,他又昏死过去,但那枚紧攥的玉佩,却持续散发着愈发清晰的、指向北方的微光。
数日后,当三人站在霜语森林的边缘时,一股混合着原始草木气息与冰冷魔力的风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振,同时也心生警惕。
眼前的森林,与他们记忆中的模样已大相径庭。参天古木依旧,但许多树木的虬干上,竟自发地浮现出散发着幽蓝微光的天然纹路,如同苏醒的血管,无声地搏动着。空气中弥漫的能量不再温和,而是带着一种锐利的“警惕”,仿佛整片森林都从漫长沉睡中苏醒,并对外来者充满了审视。
“它认得我们,”苏瑶轻抚过剑柄,感受着“霜华”传来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共鸣,“但……不欢迎我们。”
深入不到十里,袭击便猝然而至。一群皮毛覆盖着诡异冰晶、眼眸赤红的“霜狼”从迷雾中扑出。它们体型比寻常狼群大上一圈,獠牙上滴落的涎水带着腐蚀性的黑气,动作癫狂,完全不似自然生物。
云疏眼神一凛,没有动用幽冥印。他侧身避开为首霜狼的扑击,手腕一抖,剑脊精准地拍在狼的腰眼——铜头铁骨豆腐腰。那狼哀嚎一声,翻滚在地。同时,苏瑶的剑已如毒蛇般探出,点、刺、抹、带,每一剑都避开最坚硬的颅骨,精准地切断肌腱,或是刺入关节缝隙。她的动作优雅而高效,如同在完成一场死亡的舞蹈。
影蚀并未直接参与搏杀,他静立原地,晶化手臂的光芒微微扩散,形成一个无形的力场,让扑入范围的霜狼动作莫名迟滞,为云疏和苏瑶创造了绝佳的时机。
战斗很快结束,狼尸横陈,散发着黑气的血液渗入覆盖着苍白苔藓的地面,发出“滋滋”的声响。
“黑暗的污染,已经蔓延到这里了。”苏瑶收剑入鞘,眉头紧锁。
越往深处,那些发光的符文越多,甚至开始在空中凝结成半透明的、蛛网般的屏障。他们必须小心翼翼地绕行,或是由影蚀以晶化手臂的光芒短暂“安抚”屏障,才能开辟通路。
终于,在穿过一片终年不散的、蕴含着细微冰晶的浓雾之后,一座建筑冲破迷障,矗立在眼前。
那是一座完全由某种苍白巨石垒成的神庙,风格古朴、雄浑,巨大的石柱上雕刻着早已被时光磨蚀大半的未知图腾。整座建筑半嵌入后方陡峭的山体,仿佛是从山中生长出来一般。厚重的藤蔓如帘幕般垂下,却在靠近神庙主体时诡异地枯萎。而在那扇布满斑驳痕迹的巨石门扉上方,一个与林枫玉佩形状几乎一致的徽记,正散发着稳定而令人心安的清辉,仿佛夜海中的灯塔,无声地召唤着命定之人。
神庙寂静地盘踞在那里,如同一位沉默的远古守护者,等待着揭开尘封秘密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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