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发来的那份压缩文件，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林姝心底漾开圈圈涟漪，旋即又归于一片更深的沉寂。她没有立刻点开细看，而是先将与陈强达成的初步意向整理成简报，发给了苏晴和项目组核心成员。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刚落，苏晴的内线电话就打了过来。
“林姝，简报我看了。”苏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能在陈强那里拿到这个框架，做得很好。后续的细节对接，你继续跟进，技术部和法务部会配合你。”
“好的，苏经理。”林姝应道，声音平稳。
“另外，”苏晴顿了顿，语气稍缓，“程董那边……你也汇报一下进展。”
林姝握着话筒的手指微微收紧：“明白。”
该来的总会来。她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点开了与程默的对话框。简报已经抄送给他，但她知道，这远远不够。他需要的是更直接的、来自她本人的陈述。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言简意赅地汇报了谈判结果、达成的核心条款以及后续工作计划。没有渲染过程的艰难，也没有提及他最后发来的那份“援助”，只陈述客观事实。
消息发送过去，如同石沉大海，久久没有回应。
林姝不再等待，将注意力转向堆积如山的工作。与数据服务商的接口协议需要细化，海外方催促的数据清洗进度需要跟踪，快速响应小组的每日站会需要组织……每一件事都迫在眉睫，不容她有多余的心力去琢磨那个沉默的头像。
整个下午，她像一架精密运行的机器，高效地处理着各项事务。与王工讨论技术方案时，她引用了程默文件中提到的几个对方公司的技术瓶颈，精准地提出了更具针对性的要求，让王工都感到有些惊讶。在与法务沟通合同条款时，她也能基于对陈强谈判风格的分析，预判出对方可能在哪些细节上设置障碍。
那些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资料，在被她消化吸收后，转化成了她手中的武器和盾牌。
直到下班时间已过，办公区的人渐渐稀少，程默的回复才姗姗来迟。
没有对简报的评价，也没有对谈判结果的置评，只有一句全新的指令：
程默：【明晚七点，瑞吉酒店宴会厅，‘星晖’资本答谢晚宴。你跟我去。】
林姝看着这行字，愣住了。
商业晚宴？跟他一起去？这完全超出了她一个项目专员的工作范畴。星晖资本是寰宇重要的投资方之一，这种级别的场合，通常应该是苏晴，或者至少是总监级别的高管陪同。
他这是什么意思？又是一次新的、更公开的“考验”吗？将她置于更复杂的社交环境中，观察她如何应对？还是……有别的原因？
无数个疑问在脑海中翻滚，但她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
林姝：【收到。着装要求？】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出最实际的问题。
程默：【正式晚礼服。下班后自己去挑，费用公司报销。】
回复依旧简洁，带着他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安排一切的语气。
林姝关掉对话框，靠在椅背上，感觉一阵莫名的疲惫袭来。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这种永远被推着走、永远不知道下一颗巧克力是什么滋味的感觉，让她心生倦怠，却又隐隐有种被点燃的、不甘屈服的斗志。
她拿起包，离开了公司。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附近一家高端购物中心。
穿梭在灯光璀璨、陈列着华美晚礼服的精品店间，林姝感到一丝格格不入的恍惚。这些精致的衣裙，与她日常刻板的职业装，与她此刻内心紧绷的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导购小姐热情地迎上来，为她推荐当季新款。林姝试了几件，或优雅，或性感，或华丽，镜中的她陌生而遥远。最终，她选择了一条款式简洁的黑色及膝连衣裙，真丝材质，剪裁极佳，没有过多的装饰，只在腰间有一条细窄的银色链饰。低调，不失质感，符合她的身份，也足够正式。
当她刷完卡，提着装有礼服的袋子走出商场时，夜风拂面，带来一丝凉意。她抬头望了望城市璀璨的夜空，那光芒却照不进心底的迷雾。
第二天，工作依旧忙碌。林姝尽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高效处理着各项事宜，但心底对晚宴的隐隐不安，如同背景音般持续存在着。
下班后，她在公司的洗手间里换上了那条黑色连衣裙，将盘起的长发放下，微微打理出自然的弧度，补了淡妆。镜子里的人，少了几分平日的锐利，多了几分沉静的柔美，但那双眼睛里的清冷和警惕，却无法掩藏。
六点五十分，她收到程默的消息：【地下车库，b区17号位。】
她深吸一口气，拎起手包，走向电梯。
地下车库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汽油和灰尘的味道。b区17号位，一辆线条流畅、颜色低调但气势不凡的黑色轿车静静停在那里。驾驶座的车窗降下，露出程默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上车。”他看也没看她，声音淡漠。
林姝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车内空间宽敞，弥漫着一种清冽的木质香气，与他办公室的味道如出一辙。
车子平稳地驶出车库，汇入晚高峰的车流。程默专注地开着车，没有任何交谈的意思。车内一片沉寂，只有空调细微的运行声和窗外模糊的城市噪音。
林姝端正地坐着，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灯影上，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握着手包的指尖微微发白。她不知道今晚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也不知道程默带她来的真正目的。
这种未知，比面对陈强时锱铢必较的谈判，更让人心生忐忑。
她就像一块被投入烈火的铁，在反复的灼烧和锻打中，不知道最终会变成一件锋利的兵器，还是一堆无用的废渣。
淬火的过程，总是伴随着痛苦和不确定性。而今晚，或许只是这场淬炼中，温度最高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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