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科学院”地下核心区，即使深夜也依旧灯火通明。林姝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从堆满数据板的办公室走出来，下意识地走向那个可以仰望星空的观景平台。
平台空无一人，只有模拟自然风的微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巨大的透明穹顶之外，是人造大气过滤后依然璀璨的星河。她靠在冰凉的栏杆上，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脑海中翻腾的量子模型和符号逻辑暂时驱散。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能在这种时候，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里的，只有程默。
他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无声地递到她身边。“参茶，老吴特意托人从长白山带的。”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林姝接过，杯壁传来的温热恰到好处地熨帖着她微凉的指尖。“谢谢。”她轻声说，没有看他，目光依旧停留在星空深处。
两人就这样并排站着，沉默了片刻。这种沉默并不尴尬，而是历经生死与共后形成的、无需言语填充的默契。
“地上重建区的生态循环系统调试完成了，”程默忽然开口，说的却是看似不相干的事情，“新移植的银杏树，成活率比预期高了百分之十五。”
林姝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是在用这种最朴实的方式，告诉她生活仍在继续，生命依然坚韧。这是在宽慰她，自从袭击事件后，她内心深处那份对研究人员、对普通工作人员，乃至对一草一木的歉疚与重压。
她低下头，摩挲着保温杯上简单的纹路。“有时候我在想，我们打开的，究竟是潘多拉魔盒，还是诺亚方舟。”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星空。
“盒子也好，方舟也罢，”程默的声音低沉而肯定，“钥匙在我们手里。重要的是持钥的人，不是么？”
他终于侧过头，看向她。平台柔和的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那双总是锐利洞察一切的眼睛，此刻却盛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信任，还有一种深藏其中、几乎从未显露的温柔。
林姝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转过头。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细微的电流划过。他们一起经历了太多：从寰宇初创立足未稳，到与国际巨头周旋；从发现信号的狂喜与惶恐，到面对周勉一次次明枪暗箭；从“燧石”成功的振奋，到那场几乎毁灭一切的袭击……他是她最坚实的后盾，最可靠的战友，也是唯一一个，能完全理解她肩上重担的人。
她看到他眼底同样无法掩饰的疲惫，以及那份与她同源的、对未知前程的凝重。
“程默，”她忽然叫了他的名字，而不是往常的“程总”，“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们发现自己走错了路，或者……代价超出了我们的承受能力……”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程默懂。他向前迈了一小步，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微澜。他没有试图去握她的手，那不符合他们之间长久以来形成的、克制而深沉的关系模式。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那么，我们就一起承担后果，一起寻找新的路。从决定走上这条路开始，我们就在一起了，林姝。”
不是“我陪你”，而是“我们一起”。这个词，重重地敲在林姝的心上。它超越了上下级，超越了伙伴，甚至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情感。它是一种命运的绑定，是灵魂层面的共鸣与承诺。
林姝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充满了，酸涩而又温暖。她不再说什么，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星空。那片无尽的深蓝，曾经代表着未知的压力与恐惧，但此刻，因为身边这个人的存在，似乎也多了几分可以探索的勇气。
程默也重新站直了身体，与她一同仰望。他们之间，那层始终存在的、因职责和理性而刻意保持的薄冰，在这一刻，于无声中悄然融化。
“看，”林姝忽然抬起手指着穹顶之外，“那是……‘彼岸’信号来源的大致方向吧？”
虽然无法用肉眼直接定位，但他们都知道，那智慧的微光来自那片星域。
“嗯。”程默应道。
“它看着我们，指引我们，”林姝轻声说，像是对程默，也像是对自己，“而我们，也只能彼此依靠，继续走下去。”
程默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几乎不算笑容的弧度，却蕴含着无比坚定的力量。
“好。”
一个字，重若千钧。
星光如水，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在平台上拉长，最终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前方的道路依然布满荆棘，宇宙的奥秘依旧深不可测，但在这片星光下，两颗为了共同理想而跳动的心，找到了属于他们的、最沉默也最坚实的依靠。
这无关风月，却胜似一切。是战友，是知己，是黑暗中唯一能触摸到的、真实的温度。他们的感情，就如同那来自“彼岸”的信号，无需华丽的辞藻，只在最需要的时候，给出最确定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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