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会散场时已是深夜十一点,校园里的灯光一盏接一盏熄灭,只剩下保安室还亮着昏黄的灯。阿林抱着昏沉的囡囡走出校门,夜风裹着初秋的凉意袭来,梧桐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为这场迟归的父女送行。
爸爸,我头疼......囡囡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声音细若蚊蝇。
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家了。阿林紧了紧手臂,将女儿往怀里又搂了搂。孩子滚烫的额头贴在他颈窝,像揣着块烧红的炭,那温度透过单薄的衬衫灼着他的皮肤,让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路过24小时药店时,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买点退烧药?但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五十块钱,又想起明天还要交水电费,最终还是迈开了步子。
回家路上,39c的月光透过梧桐枝桠斑驳地洒在囡囡潮红的脸颊上。光影交错间,他看见女儿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今天家长会......老师说什么了?囡囡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安。
阿林脚步一顿:老师说囡囡很聪明,就是......他斟酌着用词,就是最近上课有点走神。
是因为画画吗?孩子的声音更低了,张老师说我不该在数学课上画画......
没事的,爸爸不怪你。阿林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却想起班主任严肃的表情:林师傅,您女儿这学期成绩下滑得厉害,再这样下去恐怕......
回到家,老旧的楼道里弥漫着饭菜的油烟味。对门的李阿姨正好出来倒垃圾:哟,这么晚才回来?孩子这是怎么了?
家长会开得晚,孩子有点发烧。阿林勉强笑笑。
哎哟,这大半夜的,要不要我去给你找点退烧药?
不用了李阿姨,家里还有。他婉拒道,心里却盘算着医药箱里还剩什么。
进屋后,阿林把女儿轻轻放在床上。囡囡的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他翻出医药箱,里面只剩下半瓶过期的退烧药和几根棉签。
爸爸,我渴......
马上就好。他选了最后一根还算完好的棉签,小心翼翼地蘸着凉白开轻拭她起皮的唇瓣。水珠顺着孩子的嘴角滑落,在月光下闪着微弱的光。
就在这当口,他忽然察觉女儿虚握的左手——半截蜡笔画从指缝里漏出来,像一片飘落的梧桐叶。
这是什么?他轻声问道。
囡囡却突然紧张起来,想把小手藏到身后:没、没什么......
阿林温柔但坚定地握住女儿的手腕:让爸爸看看好吗?
剥开她汗湿的掌心才看清:那张获得班级一等奖的《我的爸爸》,不知何时被折成方正的豆腐块,折痕处已经有些泛白。画面上戴安全帽的工人肖像皱巴巴蜷缩着,安全帽上的反光条还依稀可见,但父亲的笑容已经被折痕割裂。
这是......阿林喉咙发紧。
上周美术课的作业......囡囡小声说,张老师说画得不好,让我重画......
可这不是得了一等奖吗?阿林仔细端详着画作,右下角还贴着小小的金色奖章。
囡囡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因为、因为我画的是爸爸在工地干活的样子......张老师说这种题材不够正能量,要我改成爸爸穿西装的样子......
阿林的心猛地揪紧了。他想起上周女儿神秘兮兮地说要给他一个惊喜时闪亮的眼神,想起这几天孩子总是躲躲闪闪的样子。
傻丫头......他声音沙哑,爸爸最喜欢这幅画了。
真的吗?囡囡抬起泪眼,可是张老师说......
张老师不懂。阿林轻轻擦去女儿的泪水,你看,你把爸爸的安全帽画得多像,还有这个反光条......他的手指抚过画纸,感受到蜡笔粗糙的质感,这是爸爸最帅的样子。
囡囡终于破涕为笑,但随即又咳嗽起来。阿林赶紧给她掖好被子:先睡吧,明天爸爸请假陪你去医院。
那你的工钱......
没关系,一天而已。他故作轻松地说,心里却盘算着这个月的房贷该怎么还。
等女儿睡着后,阿林轻手轻脚地来到阳台。月光下,他再次展开那幅皱巴巴的画。画中的自己戴着安全帽,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背后是正在施工的高楼。角落里还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我的爸爸是城市里最棒的魔术师,他能把钢筋水泥变成漂亮的大房子。
他摸出手机,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工头的电话:老刘,明天我请个假,孩子发烧了......对,我知道工期紧......那就扣双倍工资吧......
挂掉电话,阿林回到女儿床边。囡囡在睡梦中仍皱着眉头,小手紧紧攥着被角。他轻轻抚平画作的折痕,把它小心地夹在相册里,然后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信封——里面是攒了半年的私房钱。
明天带你去儿童医院。他轻声对睡梦中的女儿说,然后我们去买新的蜡笔,你想画多少张爸爸都可以。
夜更深了,梧桐树的影子在窗帘上摇曳。阿林坐在床边,听着女儿均匀的呼吸声,突然觉得,或许生活就像那幅被折皱的画——虽然布满伤痕,但底色依然温暖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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