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皮城的太守府正厅内,烛火如昼。
袁绍身着紫袍,端坐在主位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他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俊朗,颌下三缕长髯梳理得一丝不苟,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焦躁。案上摊着一张关东地图,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路诸侯的兵马动向,其中“河内太守王匡”“陈留太守张邈”等名号旁,都画着代表“已到”的红圈,唯独“南阳太守袁术”一栏还是空白。
“公路(袁术字公路)到底在磨蹭什么?”袁绍终于按捺不住,将手中的玉圭重重拍在案上,“董卓在洛阳屠戮大臣,他身为司空,竟迟迟不肯发兵,难道忘了袁家满门的血仇了吗?”
阶下站着的几位谋士面面相觑。从事沮授干咳一声,上前一步道:“盟主息怒。南阳距渤海千里之遥,袁公路大人或许是被沿途的关卡耽搁了。再说,他麾下兵马粮草最盛,晚几日到,或许是想等我军与董卓主力胶着时,再出奇兵?”
“出奇兵?我看他是想坐收渔利!”袁绍冷哼一声,目光扫过厅内众人,“诸位说说,我等已在此集结半月,兵马逾十万,粮草却日渐短缺,再等下去,不等董卓来攻,我军就要不战自溃了!”
座中立刻响起一片附和声。广陵太守张超拍着案几道:“盟主说得是!某愿为先锋,率军直逼汜水关,定要斩了董卓那厮的狗头!”
“张太守稍安勿躁。”另一位谋士田丰摇着羽扇,不急不缓地说,“董卓麾下有吕布、华雄等猛将,西凉军又骁勇善战,汜水关更是易守难攻。我军虽众,却号令不一,若贸然进攻,怕是会损兵折将。”
就在众人争论不休时,门吏匆匆进来禀报:“盟主,刘备刘玄德带着一位林姓先生求见,说有蒙恬将军的信物献上。”
“蒙恬?”袁绍愣了一下,随即皱眉,“那是秦时的将军,距今已数百年,哪来的信物?怕是江湖骗子,不见!”
“盟主,”沮授却上前劝道,“刘备虽是中山靖王之后,却一向谨慎,想必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何况‘蒙恬’二字,与当年辅佐始皇帝的蒙氏一族有关,说不定藏着什么秘辛,见见也无妨。”
袁绍沉吟片刻,点头道:“让他们进来。”
林惊鸿跟着刘备走进正厅时,立刻感受到数十道目光落在身上。这些目光里有审视,有怀疑,也有好奇——显然,一个陌生面孔突然出现在诸侯议事的场合,本身就足够引人注意。他不动声色地扫过厅内众人,注意到沮授和田丰眼神清明,张超等人则面带倨傲,而主位上的袁绍,虽看似平静,指尖却在案几上轻轻摩挲,显然内心并不像表面那般镇定。
“玄德,这位便是你说的林先生?”袁绍的目光落在林惊鸿身上,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你说有蒙恬将军的信物?不妨拿出来看看。”
林惊鸿没有直接掏出虎符,而是拱手道:“盟主,在出示信物之前,在下有一事不明——诸位集结于此,号称‘匡扶汉室,诛杀国贼’,可为何半月过去,却迟迟按兵不动?难道是怕了董卓的西凉军?”
这话一出,厅内顿时一片哗然。张超猛地站起来,指着林惊鸿怒斥:“你是什么人?也敢在此妄议军机!某家纵横沙场时,你还不知在哪喝奶呢!”
“张太守息怒。”林惊鸿迎着他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说,“在下只是个从洛阳逃出的百姓,却也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董卓在洛阳根基未稳,吕布虽勇,却与董卓貌合神离,此时进攻,正是良机。若等董卓巩固了防线,甚至挟持天子迁都长安,到那时,诸位就算有百万大军,怕是也难撼动他分毫了。”
“说得好!”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厅外传来。众人回头,只见一个身长九尺的红脸大汉提着青龙偃月刀走了进来,正是关羽。他对着袁绍拱手道:“盟主,林先生所言极是。某愿率本部五百校刀手,为联军先锋,誓破汜水关!”
“云长(关羽字云长)稍候。”刘备连忙拉住他,对着袁绍歉然道,“属下管教无方,让盟主见笑了。”
袁绍的脸色却缓和了些。他打量着林惊鸿,见此人虽衣着朴素,却气度沉稳,眼神中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锐利,心中已信了几分。“你说有蒙恬的信物,现在可以拿出来了吧?”
林惊鸿这才从怀中掏出那半枚蒙家军虎符,双手捧着上前。虎符在烛火下泛着青铜光泽,上面的“蒙”字虽已磨损,却依旧清晰,内侧的刻痕在光线下流转,隐隐透出古老的气息。
袁绍接过虎符,指尖在刻痕上轻轻摩挲,突然脸色微变:“这……这符牌的工艺,确实是秦时样式,而且……”他抬头看向林惊鸿,眼神锐利,“你这符牌,为何只有一半?”
“另一半在洛阳城破时遗失了。”林惊鸿半真半假地说,“家父曾是守边的老兵,临终前将这半块符牌交给在下,说若遇乱世,可凭此信物寻找蒙氏旧部相助。此次逃出洛阳,也是多亏了这符牌能感应杀气,才数次躲过董卓的追杀。”
他故意提到“感应杀气”,是想借虎符的奇异之处,增加自己的可信度。果然,厅内众人听到这话,都露出惊讶的神色。沮授上前一步,仔细查看虎符后,对袁绍道:“盟主,这符牌确实不凡。蒙恬将军当年北击匈奴,麾下精锐号称‘蒙家军’,若真能找到其旧部,对我军而言,无疑是如虎添翼。”
“旧部?都过去数百年了,哪还有什么旧部?”张超嗤笑一声,“依我看,这就是块破铜烂铁,盟主何必当真?”
林惊鸿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袁绍:“盟主可知董卓为何要在洛阳大肆搜刮财物,甚至豢养血蟒守护宝藏?”他将从箱笼里找到的暗红色鳞片掏出来,“这是西域血蟒的鳞片,以人血喂养,刀枪难入。董卓豢养此等异兽,绝非只为守护财物那么简单。”
袁绍拿起鳞片,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腥气,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你的意思是……”
“董卓在寻找某样东西。”林惊鸿沉声道,“某在洛阳时,曾偷听到李儒与董卓的对话,说什么‘镇魂井’‘引魂石’,还提到了‘蒙氏秘录’。结合这半块虎符来看,他们要找的,恐怕与蒙恬将军有关,甚至可能与当年秦亡的秘辛有关。”
这话如同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厅内激起轩然大波。秦亡的秘辛?这四个字足以勾起任何人的好奇心。田丰摇着羽扇道:“林先生的意思是,董卓想借蒙氏秘录,行篡国之事?”
“极有可能。”林惊鸿点头,“董卓废立皇帝,屠戮大臣,早已暴露了他的野心。若他真找到了蒙氏秘录,得到当年蒙家军的布防图或兵法,后果不堪设想。”
袁绍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他猛地站起身,将虎符还给林惊鸿:“林先生,若你所言属实,此事关系重大。我军确实不能再等了!明日一早,我便下令兵发汜水关,由孙坚为先锋,玄德率部辅佐,林先生熟悉洛阳情况,便随军担任向导如何?”
林惊鸿正想答应,却见沮授悄悄对袁绍使了个眼色。袁绍话锋一转:“只是军中规矩森严,林先生毕竟不是朝廷命官,不如先在玄德帐下担任从事,待立下战功,再奏请天子封赏如何?”
这显然是在试探他的忠心。林惊鸿心中了然,拱手道:“在下一介草民,能为联军效力已是荣幸,不敢奢求封赏。只要能诛杀董卓,还洛阳百姓一个安宁,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袁绍满意地点点头:“好!玄德,你便带林先生下去歇息,明日卯时,校场点兵。”
离开正厅时,月已上中天。刘备握着林惊鸿的手,感慨道:“林先生今日一番话,真是说到某心坎里了。若联军真能早日出兵,也能少让些百姓受苦。”
关羽在一旁抚着长髯,沉声道:“只是那袁绍看似果决,实则优柔寡断,又多疑猜忌,怕是难成大事。”
张飞更是直言不讳:“什么盟主!我看他就是怕吕布!明日某非要在战场上杀几个西凉兵,让他看看咱们的厉害!”
吕素素从偏厅走出来,手里拿着个药包:“我刚才在偏厅听到了你们的谈话。袁绍虽然答应出兵,却未必会真心信任我们,尤其是你提到的‘蒙氏秘录’,恐怕已经引起了他的觊觎。”
林惊鸿点头:“我知道。但眼下这是唯一能尽快赶到洛阳的机会,无论袁绍有什么心思,只要能接近汜水关,总能找到机会查清董卓的阴谋。”他摸出那半块虎符,月光下,符牌内侧的刻痕似乎比白天更清晰了些,隐约能看到“天”“水”二字,“而且这虎符,恐怕真的藏着蒙氏秘录的线索。”
刘备凑过来看了一眼,惊讶道:“这符牌上还有字?某刚才竟没发现。”
“只有在月光下才能看清。”林惊鸿指尖拂过刻痕,“‘天水’……难道指的是天水郡?那里是当年蒙家军驻守过的地方,或许秘录就藏在那里。”
“那董卓在洛阳找的‘镇魂井’又是怎么回事?”吕素素不解。
“或许两者有关联。”林惊鸿沉吟道,“蒙恬将军当年不仅是军事家,还精通天文地理,据说曾在各地布下镇煞的阵法,镇魂井可能就是其中之一。董卓找它,或许是为了破解阵法,找到秘录的入口。”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沮授的亲卫匆匆跑来,递给刘备一封书信。刘备拆开一看,脸色微变:“是袁术的信使到了,说他已率军抵达鲁阳,不日便到,但……”
“但什么?”张飞急道。
“但他说,联军盟主之位,理应是他这个司空担任,让袁绍将盟主印交出来,否则便按兵不动。”刘备叹了口气,“这下,怕是又要耽搁了。”
林惊鸿的心沉了沉。果然,这反董联盟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团结。袁绍和袁术虽是兄弟,却积怨已久,如今在盟主之位上产生分歧,无疑给了董卓喘息的机会。
“不管他们如何,明日卯时,我们按时到校场。”林惊鸿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就算只有我们几人,也要向汜水关进发。”
刘备看着他眼中的光芒,突然握紧了拳头:“先生说得是!某虽兵微将寡,却也知忠义二字!明日一早,便随先生同去!”
关羽和张飞也纷纷点头,眼中燃起战意。
夜色渐深,南皮城的街道上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巡逻兵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荡。林惊鸿站在客栈的窗前,望着太守府方向的灯火,心中清楚,明日的校场点兵,绝不会一帆风顺。袁绍与袁术的权力之争,各路诸侯的私心杂念,还有虎符背后的蒙氏秘录,都将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战役中,交织成一张复杂的大网。
而他手中的半块虎符,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跨越千年的秘密。林惊鸿握紧符牌,感受着青铜的冰凉——无论前路有多少荆棘,他都必须走下去,不仅为了找到回去的路,更为了那些在乱世中挣扎的无辜百姓,为了不让董卓的阴谋得逞。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南皮城的校场已经响起了号角声。十万联军将士身披甲胄,手持兵刃,列成整齐的方阵,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袁绍身着铠甲,手持盟主剑,站在点将台上,目光扫过下方的兵马,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袁术的使者就站在他身后,眼神倨傲,显然在等着他的答复。
林惊鸿与刘备、关羽、张飞站在方阵的末尾,看着点将台上的僵局,心中明白,这场看似声势浩大的反董之战,从一开始就蒙上了一层阴影。
当袁绍终于咬牙宣布“兵发汜水关”时,校场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却掩盖不住空气中那股微妙的不安。林惊鸿勒住马缰,望着通往汜水关的方向,那里的天空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灰,仿佛预示着一场惨烈的厮杀即将到来。
他不知道,在汜水关的城楼之上,一个身着锦袍的少年正凭栏而立,手中把玩着方天画戟,嘴角带着轻蔑的笑。他身后的董卓,正低头看着一幅古老的地图,地图上用朱砂圈住的,正是“镇魂井”的位置。
历史的车轮,在各方势力的拉扯中,缓缓驶向了汜水关。而林惊鸿手中的半块虎符,也即将在烽火硝烟中,揭开它尘封已久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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