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再次破碎。
白若月重新站在了第五层的空地上，对面是和尚那张仿佛永远带着笑意的脸。
“你看，”和尚摊了摊手，“赔钱也不行，不赔钱也不行，讲理不行，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还是直接动手，把这一切都砸个稀巴烂，最是简单痛快？”
白若月沉默着，眉头微蹙。
第一次，她大意了，试图遵循世俗规则去解决，失败了。
第二次，她吸取教训，强硬对抗，引发了更大的混乱和更恶劣的后果，依旧失败。
这“是非”局里，不动用术法，不伤人命，置身事外。
这十二个字，如此艰难。
和尚看着白若月蹙眉沉思，不断回溯失败经历的模样，没有催促，只自顾自地轻声嘀咕起来，声音不大，恰好能让白若月听清：
“啧啧，还得是和尚我看人精准呢，这投影与是非选的实在是妙，妙不可言啊……”
白若月从沉思中被拉回现实，抬眼看向和尚，捕捉到他话语中的深意，忍不住问道：
“大师这是何意？在下愚钝，容大师指点一二。”
“呵，确实愚钝。”
和尚轻笑一声，转过头，清亮的眼珠看向白若月，目光像是能穿透白若月的表象，直视她内心深处某些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角落。
他意有所指地说道：
“我看你呀，与那书生……没什么不同。”
没什么不同？
她下意识地想要追问，可和尚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那熟悉的，令人无奈的空间转换感再次降临。
画面流转，人声再临。
她又双叒叕回到了那个该死的十字路口，穿着那件该死的青衫，看着王老五踉跄倒地，喊出那句开启噩梦的：
“不要挤了！死人了！”
胡管事、刁氏、莽哥、猴三，那四张令人厌恶的脸孔再次带着贪婪和蛮横围了上来，熟悉的指责、污蔑、扣帽子流程启动……
这一次，白若月的心思却没有完全放在应对这几人身上。
和尚那句“与那书生没什么不同”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搅动着她的思绪。
“没什么不同……没什么不同……”
她一边机械地应对着胡管事几人的胡搅蛮缠（“不是我推的”、“你们这是讹诈”），一边疯狂地思考着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那书生身陷囹圄，空有道理无处说，被污蔑，被欺凌，最终冤死。
她空有神游境修为，在这投影规则下，不也一样寸步难行，有理难辩，有力难施，同样被逼至绝境？
不，不仅仅是处境上的相似……
我们好像都在自己的认知里被困住了。
我困在什么地方呢？
我困在执着于“不能动用法力”、“不能伤人性命”的规则？执着于要用“合理”的方式破局？
我……被自己的某种“执着”束缚住了？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让她隐隐抓住了什么关键。
“小子！跟你说话呢！装聋作哑？” 莽哥见她眼神飘忽，不耐烦地伸手就来推搡她，粗壮的手指抓住了她的胳膊，用力一扯！
刚想深入思考，思路却被打断，白若月心头一股无名火起。
两次三番的轮回，憋屈的经历，被诬陷的愤怒，以及那看似无解的死局……种种情绪交织。
看着眼前这张蛮横无理的脸，感受着胳膊上传来的粗鲁力道，再想到和尚那句充满怂恿的“杀个痛快”，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要么，赌一把？
趁着脑海中那丝尚未散尽的明悟，白若月眼神一凛，一直被刻意压制收敛的灵力，悄悄提起了一丝。
她没有像和尚怂恿的那样大肆屠杀，那太低级，也违背她的本心。
她将这一丝精纯的灵力，凝聚于被莽哥抓住的手臂之上，然后轻轻一振。
“嘭！”
抓住她胳膊的莽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撞翻了身后的货摊，在一片惊呼和杂物落地的哗啦声中，狼狈地摔倒在地，哼哼唧唧一时爬不起来。
以此为契机，白若月刻意引导着这股灵力波动，让其稍微外放，将她与周围喧嚣的人间隔绝开来。
灵力扫过之处，胡管事、刁氏、猴三如同被狂风吹倒的稻草，东倒西歪，惊恐地看着她，再也说不出半句污言秽语。
空间再次回归到那片空荡与寂静。
白若月依旧站在原地，那和尚，也依旧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不再是纯粹的戏谑和看好戏，反倒是多了几分……欣赏？
他笑盈盈地开口问道：
“嗯，不错，不错。这种不守规矩、强行打破僵局的感觉如何呀？是不是……别有一番滋味？”
白若月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和尚似乎也不在意她的沉默，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语气变得随意：
“罢了，看在你终于开了点窍，懂得变通的份上，和尚我现在看你顺眼，便多给你一段时间，好好思考一下。想想你为何会一次次陷入那死局，想想你与那书生，到底有何不同，又有何……相同。”
说完，他不再理会白若月，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油光锃亮的蒲团，往地下一扔。整个人躺了上去。一手支着头，眯着眼睛，哼起了不成调的歪歌，彻底置身事外了。
白若月看着这惫懒的和尚，心中波澜起伏。
这一次，她没有被立刻拉入投影。
和尚给了她喘息和思考的时间。
她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是一次赌博，似乎赌对了一半？至少，和尚的态度表明，打破规则本身，并非绝对的禁忌。
白若月本来就已经有所明悟，反复细想之下很快就捋明白了。
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原以为自己仗着修仙者的身份和见识，是站在更高的“第二层”俯瞰这场闹剧，寻找规则内的漏洞。
可和尚的话点醒了她——她其实一直停留在“第一层”！
“置身事外”……真正的“置身事外”，或许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在“是非”的泥潭里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陷阱，洁身自好地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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