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注意到，被寂嗔视为砧板上鱼肉气息奄奄的白若月，那被咒纹覆盖的嘴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了一个弧度。
弧度一闪而逝，带着丝嘲讽和一种……赌局开盘，猎物入彀的冷然。
金莲宝船穿梭于茫茫云海间，金光流转，将外界的颠簸隔绝大半。
方才白若月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强撑的清明，又像是某种算计达成后的彻底放松。
白若月身体猛地一阵极其轻微的痉挛，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呜咽，本就微弱的气息如同断线的风筝，骤然加速滑向深渊！咒纹下的脸由灰败转向一种近乎透明的青白。
这突如其来的恶化，立刻被一直分神关注着她的慧觉察觉。
“阿弥陀佛！”
慧觉骤然睁开双眼，眸中清光一闪，身形已如清风般出现在白若月身旁。
他俯身探查，指尖泛起柔和佛光，轻轻搭在白若月腕间，眉头瞬间紧锁。
“寂嗔师兄！”
慧觉抬头，目光第一次带上了锋芒，直射向瞬间警惕起身的寂嗔：
“白施主体内咒力彻底失控，生机正在急速湮灭！恐怕……撑不到抵达西牛贺洲了！”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担心在这寂静的船舱内回荡，也惊动了随行的几位护法僧，他们纷纷围拢过来。
寂嗔心头一紧，快步上前，枯瘦的手指探出，灵力强行刺入白若月体内。
一探之下，他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情况比慧觉说的更糟！
那“绝魂咒”的力量正在疯狂吞噬她最后的生命本源，照这个速度，别说抵达西牛贺洲，恐怕连这航程的一半都撑不过去。
“怎会如此？！”寂嗔又惊又怒。他内心深处隐隐觉得白若月这突如其来的“恶化”有些蹊跷，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能归咎于绝魂咒本身的诡异。
慧觉收回手，双手合十，带着巨大的压力看向寂嗔：
“白施主的气息已然如风中残烛。若再耽搁，逍遥仙在世也难救。佛心琉璃灯既在师叔手中，为何还不动用？莫非师叔之前所言‘救人’，只是托词？”
“慧觉师弟，”
寂嗔强压烦躁，试图周旋：
“此地乃虚空航行之中，灵气不稳，环境恶劣，并非施展佛宝驱咒的理想之地。
贸然动手，若是稍有差池，不如再坚持片刻，待抵达我血海禅院，有宗门大阵护持，再行救治，方是万全之策！”
“万全之策？”
慧觉微微摇头，语气带着悲悯与坚决：
“师兄，你看白施主如今的状态，还有时间等你的‘万全之策’吗？”
他踏前一步，虽只是神游境巅峰，但那澄澈坚定的道心与气度，让通玄境的寂嗔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师兄现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慧觉的目光扫过随行的几位护法僧：
“我大悲寺随行之人，包括贫僧在内，修为最高不过神游，并无通玄境在场。
此地更是你我所处的金莲宝船之上，某种程度上，主动权仍在师兄手中。
你若执意要等到西牛贺洲，照眼下这光景，恐怕届时，白施主早已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你血海禅院想要的‘因果’，以及师兄你苦心谋求之物，恐怕也要随之烟消云散。
为一时的谨慎，赌上满盘皆输的可能，值得吗？”
寂嗔的呼吸粗重了几分，枯寂的眼神中挣扎闪烁。
他死盯着气息几乎要断绝的白若月，又看向神色平静，立场坚定的慧觉，再感受到周围护法僧无声却充满压力的目光。
慧觉说的是事实。
白若月若死，他的一切图谋都将成空，还会彻底得罪死大悲寺，得不偿失。
“……好！”
寂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脸色铁青。
他猛地一挥手，一道光闪过，琉璃佛心灯，出现在他手中。
佛灯一出，柔和温暖的佛光瞬间充满了船舱内部。
慧觉看了寂嗔一眼，见其脸色不好，没有逼迫过甚，只是道：“救人要紧，请师兄施为。”
寂嗔冷哼一声，盘膝坐下，手掐法诀，小心地引动琉璃佛心灯的力量。
只见豆大的灯焰轻轻摇曳，洒落一片柔和而温暖，蕴含着无尽生机与净化之力的金色光辉，如同甘霖般笼罩住白若月。
金光与那狰狞的黑色咒文接触，蔓延的咒纹在金光照耀下，剧烈地扭动收缩，扩张的势头被强行遏制，颜色也淡化了少许。
他必须先留一手，确保白若月即便醒来，也依旧虚弱，无法脱离他的掌控。
寂嗔的控制极其精准，眼看那咒力被压制到不再致命，生机暂时稳住的程度，他便立刻收手，金色光辉骤然收敛，琉璃佛心灯也被他迅速收回。
此刻的白若月，脸上那骇人的咒纹虽然依旧存在，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不断蔓延。
算是脱离了即刻毙命的危险。
任谁都能看出，咒力的根须依旧深种，只是被暂时压制，远未到解除的地步。
“此咒与她神魂纠缠太深，若强行一次性拔除，恐伤其根本，甚至可能直接导致魂飞魄散。如今已稳住其性命，待抵达禅院，再行后续治疗更为稳妥。”
寂嗔做完这一切，冷冷地扫了慧觉一眼：“如此，可满意了？”
慧觉静静地看着寂嗔，又看了看虽然依旧昏迷，但气息总算不再继续恶化下去的白若月。
他如何看不出寂嗔的保留？但他没有点破。至少，白若月的命暂时保住了。
慧觉这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多谢师兄出手。希望能尽快抵达贵院，为白施主根除恶咒。”
寂嗔不再理会，重新闭目调息，紧绷的下颌线条，显露出他内心的极度不悦。
白若月神海深处，一丝极淡的清明如同黑暗中摇曳的星火。她能感觉到那股温暖磅礴的净化之力，也能清晰地感知到寂嗔刻意留下的缠绕在本源上的残余咒力。
第一步，逼他动用佛宝，成了。
接下来，就是在这艘看似被寂嗔掌控的宝船上，在这片无尽的虚空之中，寻找斩断枷锁，反戈一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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