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县衙厢房的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几道斜斜的光斑,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聚仙楼宴席的酒气。余盛猛地睁开眼,太阳穴突突地跳,宿醉的头痛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昨夜与那些乡绅商贾周旋到深夜,杯盏交错间,饶是他酒量尚可,此刻也觉得浑身发沉。
他撑着木床坐起身,粗布被褥滑落肩头,露出胸前的旧疤。这是去年在山寨与官府追兵厮杀时留下的,如今却成了安庆军弟兄们眼中“大当家”的勋章。喉间干得发紧,余盛摸索着拿起床头的陶壶,猛灌了几口凉茶,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才稍稍压下那股酒后的燥意。
起身时脚步还有些虚浮,他走到靠墙的铜盆边,丫鬟早已备好温水。帕子浸在水里,拧干时水珠顺着指缝滴落,冰凉的触感敷在脸上,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大半。铜镜里映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眉骨高挺,眼神锐利,只是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自打下山取了云阳,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洗漱完毕,外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负责伺候饮食的伙夫。“大当家,早饭备好了,是小米粥配腌菜,还有两个白面馒头。”伙夫的声音带着几分恭敬,手里端着的托盘上,粗瓷碗里的小米粥冒着热气,金黄的粥油浮在表面。
余盛在桌边坐下,拿起馒头掰了一块塞进嘴里。白面馒头在这年头算是稀罕物,先前在山寨,弟兄们多是啃粗粮饼子,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尝回白面。他慢嚼细咽,心里却在盘算着昨夜的事——那些乡绅表面顺从,眼底的不服气他看得真切,今日抄家的结果,怕是能让这些人彻底老实些。
刚把最后一口粥喝完,院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张小五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大当家!大当家!”
余盛放下碗,抬眼就见张小五兴冲冲地冲进来,粗布短褂上还沾着些尘土,脸上满是震惊,双手一个劲地搓着,像是攥着什么宝贝。“大当家,您猜怎么着?今早弟兄们去抄李员外和刘掌柜家,好家伙——”他咽了口唾沫,声音都有些发颤,“足足抄出三万两金银!还有五千匹布、三千石粮食!这俩老东西,藏得也太深了!”
张小五说着,眼睛瞪得溜圆,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先前咱拿陈知县的时候,也才抄出几千两银子,跟这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真没想到,这些地主老财、乡绅商贾这么有钱,陈知县在云阳待了几年,都没他们一半家底厚!”
余盛看着他那副快要流哈喇子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先把口水擦干净。陈知县才来云阳几年?五年罢了。可李员外家在云阳盘踞了三代,刘掌柜的祖辈更是明末就开始做买卖,算下来快两百年了,他们有这些积蓄,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张小五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咧嘴笑:“嘿嘿,大当家说得是。不过有这么多钱粮,咱们安庆军以后再也不用为吃喝发愁了!弟兄们以后也能顿顿吃上白面馒头了!”
“想什么呢?”余盛收起笑容,语气沉了几分,“抄家只是权宜之计,三万两金银看着多,可咱们安庆军现在有上千弟兄,还有刚组建的辅兵营,再加上云阳的百姓要接济,这点钱粮总有用完的一天。坐吃山空的道理,你还不懂?”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外满地的落叶,眼神变得深邃:“所谓开源节流,重点在‘开源’上。昨夜搞定那些乡绅,成立安庆商会,这是咱们将来重要的生财之道——让他们把藏着的钱拿出来做生意,钱生钱,比一次性抄家划算得多。但这还不够。”
余盛转头看向张小五,语气带着几分笃定:“我记得城北十里外有片荒田,还有大片山林,先前因为匪患和旱灾,一直没人种。正好让辅兵营去开垦,现在补种冬小麦,赶上节气,明年春天就能有收成。咱们得自己种粮,自给自足才是长久之道。”
“对了,”他忽然想起一事,语气变得果决,“午时问斩李员外和刘掌柜后,把他们的家人都编入苦役营,男的去修水利、垦荒,女的负责缝补、舂米,不杀他们是恩惠,但也不能让他们闲着。”
张小五立刻收敛起嬉皮笑脸,抱拳躬身:“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说罢,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想来是急着去落实差事。
余盛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张小五勇猛有余,心思却简单,还得慢慢教。他转身往后院走,刚到月亮门,就见亲卫队长迎了上来,躬身道:“大当家,陈知县在外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让他进来。”余盛点点头,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不多时,陈知县就捧着一卷纸走了进来,身穿藏青色官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脸色比昨日憔悴了些,想来是昨日回去后就忙着写保举信。
“大当家,”陈知县走到近前,双手将纸卷递上,语气恭敬,“保举信已经写好了,您看看是否有需要补充的地方。若是没问题,下官这就派心腹去州府递呈。”
余盛接过纸卷,展开细看。信上言辞恳切,说他“深明大义、及时悬崖勒马、协助官府安抚流民、平定匪患”的功绩,保举他担任“云阳绿营千总”,主管治安——这职位虽不是很高,却能名正言顺地掌控云阳的兵权和民团,正是他想要的。
他快速扫完,将纸卷递回:“不用改,就这样。你尽快派心腹去办,务必半个月内拿到任职文书。”
“下官遵令!”陈知县接过纸卷,小心翼翼地收好,又躬身行了一礼,才缓步退去。
陈知县走后,余盛叫来亲卫队长:“去通知牛大力和胡长庆,让他们带五十弟兄回山寨,一是把云阳的情况告诉夫人和徐鸿福,二是让徐鸿福带着寨里那几个识字的弟兄来云阳——我这边需要人处理民政,户籍、赋税、垦荒的事都得有人管。”
亲卫队长领命而去。余盛靠在石凳上,揉了揉眉心。徐鸿福精通算术,又懂些农桑,寨里那几个识字的弟兄虽比不上科举出身的文人,却胜在忠心可靠。有他们来处理民政,他就能从繁杂的事务中抽出身,专心操练安庆军、打理安庆商会,还有城北垦荒的事。
可转念一想,他又皱起眉头。云阳本地的胥吏倒是熟悉地方事务,可这些人多是前几任县令留下的老油条,贪腐成习,根本不可信,更别说重用。徐鸿福他们来了,顶多能应付眼前的事,长久下来,还是缺真正懂民政的人才。
“看来得早点着手培养人才了。”余盛低声自语。等商会走上正轨,垦荒的事有了眉目,就得从安庆军弟兄中挑选识字的、脑子活络的,请先生教他们算术、律法、农桑——只有自己培养出的人,才能真正放心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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