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城郊结合部的砂石料场远离主路上。
王云把车停在距离料场几百米外的一片废弃厂房阴影里，熄了火。
阿峰、大壮和他一样，都换上了深色的便装。
阿峰这次没带他心爱的甩棍，而是揣了两把短柄的消防斧在腰间，用衣服下摆盖住。
大壮则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帆布工具包，里面叮当作响，不知装了什么。
王云自己，只在后腰别了一把锋利的猎刀。
“云哥，咱们就这么摸过去？”阿峰压低声音，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光。
“先看看。”
王云推开车门，猫着腰，借助堆积的废料和杂草的掩护，朝着料场边缘摸去。
阿峰和大壮紧随其后。
料场中央的空地上，两拨人正在对峙。
一拨人数较多，有二十来个，大多穿着脏兮兮的工装或背心，手里拎着铁锹、钢筋、撬棍，为首的是个敦实的光头，一脸横肉，正是罗沛然手下的土方老板张宏。
他身边站着劳务老板刘三，还有几个看起来比较精悍的打手。
另一拨人只有十来个，但个个身材魁梧，手里清一色握着尺把长的砍刀，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冷光。
为首的是个留着板寸、皮肤黝黑、眼神凶悍的中年汉子，嘴角叼着烟，正是“北佬明”。
他带来的人显然更专业，更像是专门吃这碗饭的。
“张宏，刘三！”
北佬明吐掉烟蒂，用脚碾了碾，声音沙哑带着北方口音：“这块地儿的砂石料供应，老子看上了，识相的，带着你的人滚蛋，以前你们吃多少，我不管，从今往后，这里的料，归我！”
张宏啐了一口唾沫：“北佬明，你他妈算哪根葱？这里是庆云市，不是你们北边！这料场老子干了三年了，你说归你就归你？罗爷知道吗？”
“罗沛然？”
北佬明嗤笑一声：“吓唬谁呢？强龙不压地头蛇？老子今天还就压了！给你两个选择。”
“一，拿着这点钱，带着你的人滚。”
他身后一个小弟扔过来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
“二，老子把你们打服了，再扔出去。”
刘三性子急，骂道：“操！打发要饭的呢？兄弟们，抄家伙！干他妈的！”
张宏脸色阴沉，他没想到北佬明这么横，而且看对方那架势，是有备而来。
但就这么让出料场，他没法跟罗沛然交代，以后在工地上也别想混了。
“北佬明，你别欺人太甚！真以为带把刀就了不起了？”
“刀好不好用，试试就知道了。”
北佬明狞笑一声，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砍刀。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战斗一触即发。
王云三人潜伏在料场边缘一堆高高的沙子后面，静静观察着。
“我丢，要开干了！”
阿峰兴奋地舔了舔嘴唇，“云哥，咱们帮哪边？还是等他们两败俱伤？”
王云目光冷静：“谁都不帮。看。”
他的目的是观察，了解这些人的实力和手段，看看能不能找到可乘之机，不是来当裁判的。
就在张宏和北佬明的人马即将碰撞的瞬间！
“嗡——！”
刺耳的汽车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
两辆黑色的面包车，从料场另一个入口猛地冲了进来，一个急刹车，横在了两拨人中间！
车门“哗啦”一声拉开，十几道身影敏捷地跳下车。
这些人穿着普通的夹克或运动服，但动作整齐划一，手里拿着的不是砍刀铁锹，而是清一色的钢管和加装了厚实橡胶套的警棍！
为首一人，个子不高，脸上没什么表情，正是罗沛然手下的军师----吴瑞明！
“都住手！”
他走到张宏和北佬明中间，目光先扫过北佬明：“北边的朋友，来庆云市发财，我们罗爷欢迎。”
“但做生意，要讲规矩，一声不吭就想抢食，不太好吧？”
北佬明看到吴瑞明和他带来的人，瞳孔微缩。
对方人数虽然没他多，但那股子训练有素、沉默阴冷的气质，让他感到了压力。
“吴瑞明？罗沛然就派你来？这点人，够看吗？”
吴瑞明没接话，反而看向张宏，语气带着责备：“张宏，你是干什么吃的？让人家摸到老巢了才知道？”
张宏脸一红，低下头：“明哥，我……”
“行了，回头再说。”
吴瑞明打断他，重新看向北佬明：“北佬明，罗爷说了，砂石料的生意，不是不能谈。但要看你怎么谈，今天你带人来砸场子，这笔账，怎么算？”
北佬明眼神闪烁，他知道今天恐怕讨不到好了。
吴瑞明出现，代表罗沛然已经知道了，而且有所准备。
硬拼，就算能赢，也是惨胜，而且彻底得罪死罗沛然，在庆云市将寸步难行。
“哼，吴瑞明，你想怎么算？”
吴瑞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简单，你和你的人，现在立刻离开，今天的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
“至于砂石料的供应……明天，你到‘沛然建工’来找我，我们慢慢谈。”
这是给个台阶下，同时也是威胁。
离开，还有的谈；不离开，今天就别想走了。
北佬明脸色变幻，他身后的兄弟也都看着他。
最终，北佬明咬了咬牙，知道形势比人强。
“好！吴瑞明，我记下了！明天见！”
他一挥手：“我们走！”
北佬明的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上车消失在夜色中。
吴瑞明看着他们离开，这才转过身，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盯着张宏和刘三：“废物！罗爷养你们是吃干饭的？连个外来户都挡不住？要不是我接到消息赶来，你们今晚就得被人扔出去！”
张宏和刘三噤若寒蝉，连连认错。
吴瑞明骂了几句，开始指挥手下收拾现场，同时低声对张宏吩咐着什么。
王云在暗处看得分明。
吴瑞明处理事情果断狠辣，先用强势态度逼退北佬明，既保住了地盘和面子，又避免了不必要的损失，还留下了后续谈判的余地。
同时对内严厉压制，维持权威。
这套手腕，确实老辣。
“云哥，这吴瑞明有点东西啊。”阿峰也看出了门道。
王云点点头：“罗沛然的左膀右臂，不是白给的。走吧，热闹看完了。”
三人正准备悄无声息地退走。
突然！
“谁在那里？！出来！”
一声厉喝从侧面传来！
只见一个原本在料场边缘撒尿的吴瑞明手下，似乎听到了这边细微的动静，提着裤子，拎着钢管就朝王云他们藏身的沙堆走了过来！
王云心中一凛，暗叫不好。
阿峰和大壮也立刻绷紧了身体。
那手下越走越近，手电筒的光柱在沙堆上晃动。
“妈的，鬼鬼祟祟的，给老子滚出来！”他骂骂咧咧。
眼看就要暴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啊——！！”
料场另一侧，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紧接着是怒骂声和打斗声！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了注意力。
吴瑞明和张宏等人立刻朝声音来源望去。
那个走向王云的手下也下意识地回头。
只见料场堆放废旧机械的角落，不知何时又冒出来七八个人，正围着吴瑞明留在那边看守车辆的两个人殴打！
那两个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操！还有埋伏？！”
吴瑞明又惊又怒，他以为只有北佬明一拨人，没想到还有人黄雀在后！
“抄家伙！过去看看！”
他立刻带着大部分手下朝那边冲去。
那个发现王云的手下也顾不上这边了，骂了一句，提着钢管跟着大部队跑了过去。
王云三人趁机迅速后撤，重新隐入更深的黑暗，快速退向停车的地方。
“我丢，刚才好险！”阿峰心有余悸。
“那伙人是谁？”大壮问。
“不知道。”王云皱眉。
今晚这料场真是成了戏台子，你方唱罢我登场。
“可能是北佬明留的后手，也可能是另一拨想趁火打劫的。”
他们回到车上，没有立刻离开。
王云让阿峰把车开到更远一点的高坡上，用车载的一个老旧望远镜观察着料场。
料场那边已经打成了一团。
后来出现的那伙人相当悍勇，而且似乎早有准备，打了吴瑞明一个措手不及。
吴瑞明的人虽然训练有素，但人数不占优，又被偷袭，一时间落了下风。
钢管、砍刀碰撞的声音，怒骂声、惨叫声在夜风中隐约传来。
张宏和刘三带着手下想帮忙，但战斗力明显不行，很快就被冲散。
战斗持续了十几分钟。
后来那伙人似乎也不想久留，在放倒了吴瑞明七八个人之后，抢了吴瑞明开来的一辆面包车，呼啸着冲出了料场，消失在黑暗中。
料场上，一片狼藉。
吴瑞明捂着流血的额头，脸色铁青，看着手下横七竖八躺倒一片，还有被抢走的车，气得浑身发抖。
张宏和刘三更是满脸是血。
“查！给我查！到底是谁干的！！”吴瑞明的咆哮声隐隐传来。
王云放下望远镜，眼神深邃。
今晚这一出，比他预想的更精彩，也更黑暗。
为了利益，什么偷袭、黑吃黑、黄雀在后，层出不穷。
罗沛然的人吃了亏，北佬明也没占到便宜，反而又冒出来一股神秘势力。
这庆云市的水，果然又浑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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