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天高云淡，正是赏菊的好时节。定国公府内张灯结彩，仆从们穿戴一新，穿梭忙碌，处处透着喜庆与郑重。
庭院中，各色名品菊花争奇斗艳。绿菊如翡翠凝碧，墨菊似夜色深沉，更有珍奇的“十丈垂帘”如瀑布流泻，“玉壶春”冰清玉洁……引得早到的宾客们啧啧称奇，纷纷称赞定国公府花房本事了得，也暗赞主持中馈的世子夫人林薇明用心。
薇明今日穿了一身丁香紫缠枝莲纹的锦缎褙子，配月白色百褶裙，发髻上簪着赤金点翠步摇并几朵新鲜的紫菊，既端庄华贵，又不失雅致清新。她带着得体的微笑，与婆婆国公夫人一起，站在垂花门前迎接各位贵客。
“荣亲王妃到！安宁郡主到——”
唱名声响起，薇明精神一振，与国公夫人一同迎上前去。
荣亲王妃年约四旬，面容和善，气度雍容。她身侧跟着一位穿着鹅黄色宫装、身形纤细的少女，正是安宁郡主。郡主容貌清丽，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轻愁，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给王妃请安，郡主金安。”薇明与国公夫人行礼。
荣亲王妃笑着扶起国公夫人：“老姐姐快别多礼，今日可是来赏你府上的好菊花的。”她目光落到薇明身上，带着打量，“听说如今是你掌家了？真是不错。”
“王妃过奖了，都是母亲教导有方，儿媳不过是学着打理。”薇明谦逊应答，又转向安宁郡主，笑容温和亲切，“郡主今日这身鹅黄，衬得这满园秋色都鲜亮了几分。”
安宁郡主这才将目光聚焦到薇明脸上，勉强笑了笑：“世子夫人过誉了。”声音有些轻，带着疏离。
薇明也不介意，亲自引着她们入内，安排到上首最好的位置，又吩咐丫鬟奉上特制的菊花蜜露，这才转身去迎接其他客人。
睿王侧妃林薇兰、镇北侯夫人、安远伯夫人、礼部尚书夫人……京城有头有脸的女眷们陆续到来，花园里衣香鬓影，笑语喧阗，渐渐热闹起来。
叶氏今日也打扮得颇为隆重，穿着一身绛红色遍地金褙子，满头珠翠，早早便以二房夫人的身份陪坐在国公夫人下首。她脸上堆着笑，眼神却不住地往那些带着年轻小姐来的夫人身上瞟，心里盘算着哪家小姐模样好、家世合适，又想着该如何为儿子陈彦牵线搭桥。
陈婉香也回来了，穿着一身水红色衣裙，比未出嫁时多了几分妇人的沉稳。她谨记着薇明之前的吩咐，主动去招呼安远伯府少夫人、平西将军府小姐等几位年轻女眷，引着她们赏菊、品茶、尝点心，倒也周到得体。
婉香帮着，确实分担了薇明不少压力，让薇明能更专注于招呼那些重量级的贵妇。
宴席开始，菜肴如流水般端上。薇明特意安排的几道时令新菜，如蟹粉菊花豆腐、秋梨桂花羹、松茸山珍盅等，既精致可口，又应景雅致，赢得了不少夫人的称赞。
“这道蟹粉菊花豆腐真是巧思，蟹肉鲜，豆腐嫩，菊花清香，融合得恰到好处。”礼部尚书夫人笑着对国公夫人道，“府上的厨子，心思越来越巧了。”
国公夫人脸上有光，笑道：“都是孩子们张罗的，我也就动动嘴。”说着，含笑看了薇明一眼。
薇明连忙谦逊几句。
席间，叶氏几次想插话，将话题引到自家儿子身上，或者想主动去与某些夫人攀谈，但都被薇明巧妙地用其他话题带过，或者被国公夫人用眼神制止了。国公夫人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叶氏那点心思，这种场合，岂能让她胡乱开口，失了体统？
叶氏心里憋闷，却也不敢造次，只能在敬酒时，拉着女儿婉香，多向几位家世显赫的夫人介绍几句，暗示婉香在镇北侯府颇得婆母喜爱，又“不经意”地提起自家儿子新科进士，前程远大云云。
大多数夫人都是人精，听了也只是含笑点头，并不接茬。毕竟，陈彦虽有才，但家世在京城不算顶尖，前途未卜，谁会轻易表态？
薇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笑叶氏心急。她并不担心叶氏能翻出什么浪，这种程度的“推销”，在贵妇圈里实在寻常。
她的注意力，更多放在了上首的安宁郡主身上。
郡主全程都有些沉默，只偶尔与身边的母亲低语几句，对满园名菊和精致菜肴也显得兴致缺缺。薇明留意到，每当有年轻才俊的话题被提起，或者听到“探花”、“风骨”之类的字眼时，郡主的眼神便会黯淡一下。
宴会过半，宾客们三三两两离席，或在园中散步赏菊，或聚在一处闲谈。
薇明见安宁郡主独自一人站在一盆罕见的“绿水秋波”前出神，便端着一杯温热的菊花蜜露走了过去。
“郡主，站了许久，喝口蜜露润润喉吧？”薇明声音轻柔。
安宁郡主回过神来，看了薇明一眼，接过杯子，低声道谢。
“这‘绿水秋波’是花房费了好大劲才寻来的，听说其色如春水，其态若流波，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薇明看着那盆菊花，似随意地说道，“只是再名贵的花，也需懂得欣赏之人。若遇上那不懂的，或是不喜的，便是开到荼蘼，也是寂寞。”
安宁郡主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有些诧异地看向薇明。
薇明对她微微一笑，目光清澈坦荡：“就如同这世间的缘分，有时并非不好，只是不对时、不对人。强求来的，终究少了那份自然而然的心动与契合，反而成了负累。”
她没有提任何具体的人或事，但字字句句，仿佛都说到了安宁郡主的心坎里。郡主眼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波澜，有惊讶，有触动，也有一丝被理解的酸涩。
她沉默了片刻，才低低开口：“世子夫人……倒是看得通透。”
“不过是些过来人的浅见罢了。”薇明语气温和，“郡主金枝玉叶，品性高洁，这满京城的好儿郎，将来总有与郡主心意相通的那一个。又何必为那不属于自己的风景，耽搁了欣赏眼前这‘绿水秋波’的雅兴呢？”
安宁郡主看着眼前这盆生机盎然、清波流转的名菊，又看看眼前这位目光真诚、言语睿智的世子夫人，心中那团郁结多日的闷气，似乎悄然散开了一丝。
她嘴角终于牵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弧度，轻声道：“多谢世子夫人。”
两人相视一笑，虽然并未深谈，但一种微妙的、基于理解的连接，似乎悄然建立。
薇明知道，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
赏菊宴在一片宾主尽欢的气氛中圆满结束。送走最后一位客人，薇明长舒了一口气，虽然疲惫，但心中充满成就感。这第一步，她走得很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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