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在皇后离席后不久便草草散去。
楚曦乘着马车返回公主府，一路上面沉如水。
皇后被紧急唤走，绝非小事。
结合她之前在宫宴上刻意提及星辰印记之事，她敏锐地感觉到，这或许与天机阁，或者说，与她和裴寂正在追查的事情有关。
马车刚在公主府门前停稳，早已候在门房的碧桃便快步迎上，低声道：“殿下，影大人来了，正在密室等候，说督主有要事相告。”
楚曦眸光一凝，果然来了。“知道了。”
她径直前往密室，推开门，便见影如同融入阴影般的修长身影静立其中。
“殿下。”影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督主让属下即刻禀报，半个时辰前，钦天监监正周大人，于观星台……暴毙。”
楚曦脚步一顿，眼中寒光乍现：“钦天监监正？死因为何？”
“表面看是突发心疾。但督主亲自去查验过，周监正眉心处，有一点极淡的、近乎消失的朱砂印记。与之前密报中，那些离奇暴毙的富商小吏……死状一致。”
魂魄抽空，眉心朱砂！天机阁！
他们竟然将手伸进了钦天监！
是灭口？还是某种仪式所需？
“陛下可知此事？”楚曦沉声问。
“陛下已知晓，震怒，已下令严查。但……督主言，此事牵扯方外之力，寻常刑部查案，恐难有结果，反而可能打草惊蛇。陛下已暗中将此事交由督主全权处理。”
影回答道，“督主推断，天机阁此举，或许与殿下今日在宫宴上所言有关。他们担心周监正可能知晓些什么，或者，是在进行某种需要特定时辰、特定位置人物的‘祭祀’。”
楚曦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天机阁的动作比她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猖狂！
竟敢在皇宫大内，对朝廷命官下手！
“那个宫妃呢？”楚曦想起御花园中那个气息晦涩的低阶宫妃。
“属下已查明，是去年刚选入宫的刘宝林，出身江南小吏之家，背景看似清白。督主已派人严密监视其一举一动。”影回道。
“告诉裴寂，刘宝林暂时不动，留着她，或许能钓出更大的鱼。”
楚曦冷静吩咐，“周监正暴毙的详细卷宗，让他抄录一份送过来。”
“是。”影应下，犹豫了一下，又道，“督主还让属下转告，请殿下近日务必小心，天机阁接连受挫，恐有更极端之举。他……稍后会亲自过来。”
楚曦微微颔首：“本宫知道了，你去吧。”
影无声退下。
密室内重归寂静。
楚曦的心却无法平静。
钦天监监正暴毙，天机阁在皇宫内的渗透，皇后被紧急唤走……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更深的漩涡。
她原本以为对手只是隐藏在暗处的江湖宗门，如今看来，他们早已将触角伸向了朝堂核心。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密室一侧的书架无声滑开，一身墨色常服，风尘仆仆的裴寂走了进来。
他眉宇间带着一丝倦色，但那双凤眸在看到她时，依旧锐利如鹰隼，深处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来了。”楚曦转过身，语气平静。
裴寂走到她面前，很自然地执起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微凉，眉头微蹙：“手这么凉？可是今日宫宴受了风？”
说着，便运起一丝温和的内力，渡入她掌心。
楚曦没有挣脱，任由那暖流驱散指尖的寒意。
她抬眸看着他：“周监正的事，你怎么看？”
裴寂牵着她走到一旁的软榻坐下，沉声道：“杀人灭口，兼而行‘事’的可能性更大。钦天监掌观察天象，推算历法，其监正常与星辰打交道，在某些邪门仪式中，或许是极佳的‘材料’。你今日在宫宴上那番话，可能让他们觉得周监正的存在已不安全，或者……仪式恰好到了需要他这一步。”
他的分析与楚曦不谋而合。
“他们太肆无忌惮了。”楚曦声音冰冷。
“狗急跳墙罢了。”裴寂冷笑一声，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带着安抚的意味，“玄机子重伤濒死，十里亭折损数名精锐，他们需要补充‘力量’，也需要立威，警告我们。对周监正下手，一石二鸟。”
他顿了顿，看着楚曦的眼睛，语气凝重了几分：“但这也说明，他们图谋甚大，且……可能时间紧迫了。才会如此不顾暴露的风险，在皇宫内动手。”
楚曦反手握紧了他的手指，感受到他掌心的薄茧和温度，心中那份因强敌环伺而生的冷意似乎被驱散了些许。
“他们越急，破绽就会越多。裴寂，我们需要更快。”
“我知道。”裴寂伸手，将她耳边一缕不听话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轻柔得与他平日杀伐果决的形象判若两人，“东厂和影卫都已全力运转。另外，关于‘钥匙’和秘境，我这边查到一些新的线索。”
“哦？”楚曦精神一振。
裴寂压低声音：“结合你提供的圣巫族手札信息，以及我这边搜集到的前朝秘辛，那个秘境，很可能与前朝龙脉，以及……一个名为‘陨星之谷’的地方有关。”
“陨星之谷？”楚曦蹙眉，她从未听说过此地。
“那是一处传说中的绝地，据说位于西南瘴疠之地深处，终年毒雾弥漫，有进无出。前朝开国皇帝曾偶然得入，据传在其中得到了某种传承，才得以开创基业。但入口早已迷失在历史中。手札中提到的，需要圣巫血脉才能开启的，很可能就是这‘陨星之谷’的入口！”裴寂的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圣巫血脉，前朝龙脉，陨星之谷……线索似乎渐渐串联了起来。
“天机阁如此迫切地想得到你的血脉，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开启秘境那么简单。”裴寂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他们或许想效仿前朝旧事，借助秘境中的力量，行逆天改命之事！”
楚曦心头巨震。
若真如此，那天机阁所谋，便是这万里江山！
而她的凤凰真血，成了他们野心的关键钥匙！
“绝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楚曦语气斩钉截铁。
“当然。”裴寂握住她的肩膀，目光沉静而坚定地看着她，“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你分毫，更别想利用你达成任何野心。”
他的眼神太过专注，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守护，让楚曦的心跳漏了一拍。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都变得黏稠起来，烛火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紧密相依。
“裴寂，”楚曦忽然轻声开口，打破了这暧昧的沉寂，“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需要进入那陨星之谷，你会陪我一起吗？”
裴寂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唇角勾起一抹近乎狂狷的弧度，凤眸中是她熟悉的、不容置疑的偏执：“碧落黄泉，刀山火海，只要你去，我便在。”
不是“我陪你”，而是“只要你去，我便在”。
他将自己的行动，完全系于她的选择之上。
楚曦望着他，前世他殉情的一幕与眼前这张俊美却带着一丝疲惫的脸庞重合，心中最坚硬的冰层，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她想起了手札中那“同心蛊”的记载。
或许……等此事了结，可以一试。
她微微倾身，第一次主动将额头抵在他的肩头，声音轻得如同叹息：“累了，借我靠一会儿。”
裴寂身体猛地一僵，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她整个人轻轻环住，像是拥抱着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
“好。”他哑声应道，下颌轻轻蹭了蹭她带着清香的发顶。
密室内烛火摇曳，将相拥的身影拉长。
窗外夜色正浓，风雨欲来，但这一刻的静谧与温暖，却足以抵御所有的寒意。
他们彼此都知道，前路注定荆棘密布，血雨腥风。
但至少此刻，他们并肩而立，心意相通。
这便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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