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进入最后三天。朔阳关像一座绷到极致的发条之城,每一块砖石似乎都蓄满了无声的呐喊。军队的调动已臻极致,城头堆积的防御物资足以打一场持久战,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即将到来的,可能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战争。
勘测司内,气氛更是凝重如铅。王九斤身上的光晕已无法完全掩饰,白日里也能看到皮肤下隐隐的、水波般的蓝光流动,他的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沉重而缓慢,如同巨兽的脉动,与遥远“骸骨之城”传来的能量余韵诡异同步。石磊的压制符牌效果持续衰减,最新的监测显示,王九斤自身散发的能量“信号”强度,在过去一天内又提升了近三成。
“他就像一个……正在被强行充能的‘电池’,或者被调准频率的‘共鸣器’。”石磊忧心如焚,“如果骨板的预言成真,在触发时刻,他体内积聚的能量与外界网络产生共振,后果不堪设想。轻则身体崩溃,重则……”他没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可能意味着王九斤成为某种能量爆发的“引信”或“坐标”。
林知理将主要精力投入到对“轴心”的最后一次、也是最大胆的探测上。墨十七组装的那台大功率“深空远听”改进型已准备就绪,其核心共鸣结构使用了少量“眠龙石”粉末和从太平缸异常倒影中分析出的特定光谱滤片,目标是尝试捕捉“轴心”更详细、更本质的能量特征,而不仅仅是脉冲。
探测在深夜秘密进行。巨大的天线阵列对准西北,仪器嗡鸣着启动,记录纸飞速转动。起初,只有熟悉的背景噪音和“骸骨之城”方向传来的、已经变得狂躁不安的能量波动。然而,当时间接近子时,仪器记录到一段极其短暂、却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信号。
那不是规律的脉冲,也不是混乱的噪音,而是一段……结构极其复杂的“波形包络”。墨十七将其转化为简单的音频输出(去除人耳无法承受的频率),通过喇叭播放出来时,房间内陷入了死寂。
那声音难以用语言形容。低沉、缓慢,像是亿万吨岩石在深海底部相互摩擦,又像是某种庞大到超越想象的生命体悠长而沉重的“呼吸”声,其间还夹杂着极其尖锐、仿佛玻璃碎裂又重组的高频“弦音”。这段“声音”只持续了不到五息,便消失无踪,仿佛只是那个沉睡巨物的一次无意识“呓语”或“翻身”。
“这……这就是‘轴心’?”赵琰脸色苍白,“听起来……不像纯粹的能量汇聚点,更像是一个……有某种‘形态’或‘意识’的存在?至少,其内部结构复杂到了产生如此复杂声波的程度!”
更令人意外的是,几乎在这段“轴心呓语”被记录到的同时,放置在旁边的、属于北虏的两块骨板和那个黏土雕塑,表面同时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暗红色微光。而王九斤猛然从昏睡中惊醒,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呻吟,双手死死捂住胸口,身上的蓝光剧烈闪烁了几下,亮度瞬间增强了近一倍,然后才缓缓回落,但他整个人仿佛虚脱般瘫软下去,大汗淋漓。
“‘轴心’的活动,能直接影响北虏的‘信物’和王九斤!”墨十七惊骇道,“他们之间存在着更深层的、我们还不理解的连接!”
就在这时,谢无忧带来了一个极其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消息。他通过一条极其隐秘的、与草原边缘某个小部落有私下贸易往来的渠道得知,北虏内部,似乎并非铁板一块。关于如何运用“古老力量”,萨满集团内部存在分歧。以金帐王庭大萨满为首的一派,主张严格按照最古老的预言和仪式,在“星辰归位”之时,献上“三钥”,开启“星门”,迎接“长生天的真正力量”降临,重塑草原。而以几个历史悠久但势力稍弱部落的萨满长老为首的另一派,则对此持保留甚至反对态度,他们认为贸然开启“星门”风险巨大,可能释放无法控制的“古神之怒”,主张更温和地利用网络能量,或仅止于研究。两派之间的争执在高层已不是秘密,只是对外严格保密。
“所以,来和我们‘交易’的,可能是其中一派?”林知理敏锐地抓住关键,“想要‘眠龙石’和王九斤的,是激进派?还是保守派?或者……是两派各自的目的不同?”
这个情报如同在错综复杂的迷宫中投下了一束新的光线。如果北虏内部有分歧,那么他们的行动就可能存在变数,或许……朔阳关并非只有对抗一条路。
“立刻分析那段‘轴心呓语’的波形特征!”林知理下令,“对比我们已知的所有能量数据,包括太平缸倒影、‘迷魂壑’呼吸、‘骸骨之城’脉动,看看是否存在某种‘母模式’或‘基础频率’!同时,谢无忧,不惜代价,搞清楚与我们接触的那个老萨满,属于哪一派?他们的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是想要‘开启’,还是想要‘阻止’或‘控制’?”
时间在争分夺秒中流逝。倒计时最后第二天,赵琰在对比了“轴心呓语”和“骸骨之城”最新波动数据后,提出了一个更惊人的推测:“‘骸骨之城’的能量活动,不仅仅是‘预热’或‘被充能’,它的波动模式,正在变得越来越像……那段‘呓语’的简化版和加速版!就像是一个巨大心脏的跳动(轴心),带动了一个较小但更活跃的器官(骸骨之城)的搏动!而根据骨板星图,当狼星伴星运行到触发角度时,这种‘带动’可能会达到共振峰值!”
“那么‘倒影之水’(太平缸\/朔阳关)和我们这里……”谢无忧看向虚弱的王九斤。
“我们这里是另一个‘共鸣点’,”石磊接口,语气沉重,“王九斤就是那个被调谐的‘音叉’。一旦共振发生,他可能会成为能量从‘骸骨之城’导向朔阳关,或者反过来的……‘通道’或‘放大器’。”
就在众人心情沉重之际,谢无忧的渠道再次传来消息,这次更加具体:与朔阳关接触的老萨满,属于那个较为保守的萨满长老团体。他们并非不想利用古老力量,但反对激进派的“开启星门”计划。他们想得到“眠龙石”,是认为这块古代“镇物”或许能用来“安抚”或“稳定”因仪式而可能失控的“轴心”能量;而他们索要王九斤,真正的目的可能不是伤害他,而是想“研究”或“引导”他身上出现的、与网络意外连接的体质,寻找在不引发灾难的前提下利用网络能量的方法,甚至……找到与“轴心”内那个“存在”安全沟通的可能。
“所以,他们口中的‘交易’,也许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交易?用信息和部分合作可能,换取研究材料和避免最坏结果的机会?”林知理陷入沉思。如果保守派萨满真的只是想控制风险、寻求替代方案,那么朔阳关与他们之间,或许存在极其脆弱、但真实存在的共同利益——避免那扇“门”被彻底打开,避免未知的灾难吞噬一切。
然而,这情报无法验证,也可能是激进派放出的烟雾弹。距离预言时刻,只剩不到四十八个时辰。
深夜,林知理独自站在沙盘前,看着地图上那个被重重红圈标注的“轴心”,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那段来自地心深处的沉重“呓语”。那个“存在”是什么?是古代文明的遗存?是自然形成的能量生命体?还是更难以言喻的东西?
王九斤不知何时蹭了过来,脸色依旧不好,但眼神还算清明。“林司丞,”他小声说,指了指自己心口,“我昨晚……做了个怪梦。梦见自己掉进一个很大、很黑、但是有光在转的漩涡里,里面有个声音在说话,听不懂,但是……不像是要弄死我的样子,就是……挺着急的?好像在喊什么,等什么。”
他顿了顿,挠挠头:“还有就是,我总觉得,那块石头(眠龙石)……跟我这儿,有点‘对不上频道’。它想让我静下来,但我身体里面,好像有别的什么东西,被远处(他指向西北)的声音叫得……越来越‘吵’。”
王九斤的梦呓和感觉,与他监测到的数据、获得的情报碎片,拼凑出一个更加诡异而凶险的图景:一个沉睡的、可能具备某种“意识”的古老“轴心”;两个试图以不同方式利用它的北虏萨满派系;一个被意外卷入、作为关键“共鸣点”的年轻人;一块可能用于“镇”或“导”的古代奇石;以及一座被推到风暴眼、即将承受未知冲击的千年雄关。
距离那个可能决定一切的子夜,还剩一天。朔阳关的灯火,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倔强地燃烧着,仿佛在与地心深处那个沉重的“呼吸”,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角力。而勘测司的众人,必须在这最后的一天里,做出可能是他们一生中最艰难、也最重要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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