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帮总部设在一条喧嚣夜市后巷的二楼，门外挂着“宏图商贸”的牌子，里面却烟雾缭绕，摆着关公像。帮主龙五，一个试图用金丝眼镜和丝绸唐装掩盖一身匪气的胖子，正阴沉着脸听刀疤脸添油加醋的汇报。
“五爷，那伙人邪门得很！力气大得不像人，还有个抱着消防栓喊宝贝的疯子！”刀疤脸捂着自己还在隐隐作痛（主要是心理上的）的胸口，“完全不按道上的规矩来！”
龙五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小眼睛闪过一丝精光。不按规矩？那就是还没找到合适的“价码”。他混迹江湖多年，深知这世上没有钱摆不平的事，如果有，那就是钱不够多。他认定沈跳跳团队是在待价而沽，演这么一出，无非是想抬高价码。
“备车。”龙五弹了弹雪茄烟灰，“我亲自去会会这位‘高人’。”
第二天，在一家被清了场的、装修俗气的茶馆里，龙五见到了沈跳跳一行人。他特意选在这里，觉得既有格调，又能彰显实力。
沈跳跳正拿着筷子，试图教小灯泡怎么夹起一颗滑不溜秋的花生米，对龙五的到来毫无兴趣。顾清弦抱着胳膊靠在窗边，眼神警惕。四大僵尸则形态各异：阿莽盯着桌上的茶壶，似乎在思考能不能吃；阿萌对着墙上的山水画发呆，可能又在迷路；阿呆则对着一盆塑料假花，陷入了对“真实与虚幻”的沉思。
只有阿抠，那双空洞的眼睛在龙五一行人进来的瞬间，就精准地锁定了他手腕上的金表、指间的翡翠戒指，以及身后马仔手里拎着的那个鼓鼓囊囊的黑色皮箱。
“这位……沈姑娘，幸会幸会。”龙五堆起自以为儒雅的笑容，在对面坐下，将一份打印精美的合同推了过去，“鄙人龙五，开门见山，我很欣赏各位的……才华。这是合作意向书，只要你们加入我的团队，直播收益，这个数！”他伸出两根胖手指，比划了一个在他看来极其诱人的分成比例。
沈跳跳的注意力全在那颗滚来滚去的花生米上，头都没抬。
龙五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看向似乎唯一在“听”他说话的阿抠。
阿抠缓缓从他那件破旧长袍的袖袋里（天知道他那看似平坦的袖子怎么装下那么多东西的），摸出了一个巴掌大小、色泽温润的玉质算盘。算盘框架似玉非玉，算珠乌黑，泛着金属冷光，一看就非凡物。
他根本看都没看那份合同，枯瘦的手指搭上算珠，用一种带着古老韵律的、慢条斯理的腔调开口，声音干涩却清晰：
“尔等，惊扰吾主清修，按例，需偿付精神损失之费。”他手指拨动一颗算珠，发出清脆一响，“计，每人，每时辰，下品灵石，十块。”他看了眼龙五和他带来的四个手下。
龙五：“？？？” 灵石？什么玩意儿？
“此地，”阿抠手指又一动，扫视了一下这间装修恶俗的茶馆，“灵气稀薄近乎于无，然，既为吾主暂歇之地，亦属不可再生之公有灵域。场地占用费，计，每方寸，每时辰，灵石一块。”他居然真的开始目测面积。
龙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且慢，”阿抠抬手制止他，目光如扫描仪般扫过龙五身后一个刚点上烟的马仔，“尔之属下，吞吐污浊之气，污染灵氛，需缴纳空气净化费，计灵石五块。”
那马仔手一抖，烟差点掉地上。
阿抠的目光又转向龙五：“尔方才言语，声若洪钟，震耳发聩，产生不必要的噪音灵波干扰，需补偿噪音损失费，计灵石三块。”
龙五脸上的肥肉开始抽搐，他混了半辈子，从来没听过这种收费名目！
阿抠却不理他，算盘珠噼里啪啦响得更急，嘴里念念有词：“精神损失、场地占用、空气净化、噪音补偿……合计暂为八十七块下品灵石。逾期未付，利滚利，息生息……”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虽然空洞，但就是让人觉得灼灼）地盯住龙五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尔此物，”他指着那副眼镜，“灵力微乎其微，形制粗陋，材质低劣……嗯，”他似乎在艰难地评估，“勉强可抵半日之利息。”
“啪！”
龙五终于彻底爆发了！他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胖脸涨成了猪肝色，一把扯下自己那副价值不菲的定制金丝眼镜，狠狠摔在地上！
“你……你他妈欺人太甚！”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阿抠，词汇贫乏到只剩这句怒吼。他带来的马仔们也纷纷色变，手摸向腰间，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然而，下一秒发生的事，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只见阿抠以与他僵硬身躯完全不符的敏捷速度，“嗖”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副已经摔得镜片碎裂、镜腿弯曲的眼镜残骸。他捧着碎片，脸上居然露出了无比心疼、如同割肉般的表情！
“损坏……损坏财物！”阿抠的声音都带着颤音，他痛心疾首地瞪着龙五，手指颤抖地指着碎片，“此物虽劣，亦有其值！照价赔偿！必须照价赔偿！待吾核算其物料、工时、附着之微末气运……估值……估值至少……”他又开始飞快地拨动算盘，仿佛在计算一个天文数字。
龙五和他手下们彻底石化了。
他们预想过各种反应：谈判、拒绝、甚至动手……唯独没想过，对方会因为一副被自己摔坏的破眼镜，反过来向他们索赔！还他妈算得那么认真！
这感觉，就像蓄满力气的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棉花还反过来问你手疼不疼，需不需要赔医药费？
龙五看着蹲在地上，对着眼镜碎片念念有词、仿佛在举行某种神圣仪式的阿抠，又看了看依旧在跟花生米较劲的沈跳跳，以及旁边几个明显不在一个频道上的僵尸……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荒谬感涌上心头。
跟这群人，根本没法交流！他们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疯子……一群疯子……”龙五喃喃自语，脸色由红转白，最后颓然坐倒在椅子上，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挥了挥手，连狠话都懒得放了，有气无力地对手下说：“走…我们走…”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不是被气死，就是被逼疯。
马仔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搀扶着精神恍惚的帮主，灰溜溜地离开了茶馆，留下满地狼藉和一副破碎的眼镜。
阿抠还在那里认真地计算着赔偿金额，眉头紧锁，仿佛在处理一件关乎世界存亡的大事。
沈跳跳终于成功地把花生米喂进了小灯泡嘴里，满意地拍拍手，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起身道：“走吧，这里的点心不好吃，我们去找那个亮晶晶的宝贝！”
顾清弦看着青龙帮众人逃离的背影，又看了看茶馆里这荒诞的一幕，只能再次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突然觉得，跟沈跳跳他们待在一起，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提升。而这“商业谈判”的结局，恐怕比直接动手拆了对方老巢，更让那位龙五帮主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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