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居仁的指甲在药杵上掐出五道白痕时,药庐的木门被撞得吱呀作响。他抬头瞥了眼窗纸,外面的月光正被一团黑影啃噬,像块被虫蛀的饼。
“墨大夫!张铁他……他后腰爬满白虫子了!”韩立的声音撞在门板上,带着撞翻药罐的慌乱。
墨居仁将刚碾好的“蚀骨草”粉末往布袋里倒,指尖沾着的青黑粉末簌簌往下掉:“慌什么?”他转身时,腰间的骨针硌得皮肉生疼——昨夜余子童留下的“血咒”又在发作,那东西像条活蛇,总在月圆夜往他丹田深处钻。
韩立撞开门时,带进来的风卷着股腥甜。少年手里拎着盏油灯,灯芯爆出的火星照亮张铁后腰的溃烂处:白胖的虫子正从红肉里往外钻,每爬过一寸,皮肤就烂掉一块,露出下面蠕动的细小白虫,像撒了把会动的米粒。
“这是……噬心虫?”墨居仁的眉骨跳了跳,突然想起三天前在乱葬岗捡到的那具童男尸,心口插着的骨针上,就缠着这样的虫子。他摸出腰间的铜壶,往张铁伤口上倒了半壶黑油,虫子遇油立刻缩成一团,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张铁疼得浑身抽搐,却死死咬着韩立递来的木棍,喉间滚出压抑的痛哼。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墨居仁袖口滑出的骨针,针尖闪着青黑,突然想起昨夜偷听到的话——
“……童男血养的虫最纯,等张铁成了鼎炉,余子童那老东西肯定上钩……”
“韩师兄,”张铁突然抓住韩立的手腕,掌心的冷汗浸得对方衣袖发潮,“我爹留给我的那块玉佩,你帮我收着。”他说话时,嘴角溢出点血沫,后腰的虫子又开始往外拱,“墨大夫说……说这虫怕血玉。”
墨居仁往伤口上撒粉末的手顿了顿,突然笑出声:“这小子,倒机灵。”他从怀里摸出个瓷瓶,倒出三粒黑丸,“含着,能止疼。”
韩立接过药丸时,指尖触到瓶底的刻痕——那是七玄门的暗号,代表“危险速离”。他猛地抬头,墨居仁正用骨针挑出条最粗的虫子,针尖挑着虫身往油灯上凑,虫子在火里扭成个白团,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嘶鸣。
“这虫怕火,更怕活人的心头血。”墨居仁的指甲掐进张铁的皮肉里,挤出更多虫子,“韩立,去拿我床底下的铜盆,盛满清水。”
韩立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张铁的闷哼,夹杂着骨针划破皮肉的轻响。他摸到床底的铜盆时,指尖触到个硬物——是块血玉,玉上刻着“张”字,边缘还沾着新鲜的血。
“墨大夫!”韩立举着血玉冲出去,正撞见墨居仁将骨针往张铁心口扎,“你不是说用血玉能驱虫吗?”
墨居仁的动作僵在半空,青黑的脸上突然泛起层红:“你怎么找到的?”
“床底下!”韩立将血玉往伤口上按,虫子果然像见了猫的耗子,纷纷往皮肉里钻,“你根本不是在救他,你是在养虫!”
张铁突然尖叫起来,后腰的溃烂处爆出团白虫,像朵炸开的花。墨居仁一把推开韩立,骨针快如闪电地扎向张铁的眉心:“这小子活不成了,留着也是祸害!”
“你敢!”韩立举剑格挡,青竹蜂云剑的青光撞上骨针,溅出串火星。他突然想起墨居仁教他的“定魂针”手法——第三针该扎心口,可这老头分明是往天灵盖扎!
墨居仁被震得后退半步,腰间的血咒突然发作,疼得他弓起身子,像只被踩住的虾。他盯着韩立手里的血玉,突然咳出口血,溅在地上的虫尸上,那些尸体竟开始蠕动,往他脚边爬:“那老东西的血咒在我身上,不喂虫就会啃我的魂……”
“谁?余子童吗?”韩立的剑又往前递了寸,剑尖抵着对方咽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把虫养在张铁身上,是想让余子童来抢鼎炉时,趁机用虫啃了他的元神!”
墨居仁突然笑了,笑得浑身发抖,腰间的骨针都在颤:“好小子,比你师父当年精。”他猛地拽过张铁,骨针抵住少年的颈动脉,“可你敢动吗?这虫离了宿主就会爆,炸得你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张铁突然咳出块血痰,里面裹着半条白虫:“韩师兄……别管我……”他往墨居仁怀里撞去,后腰的溃烂处狠狠蹭过对方的丹田,“我爹说……七玄门的人,不能当软骨头……”
墨居仁的惨叫像被掐住的鸡,他捂着丹田后退,那里的血咒正被虫群啃噬,疼得他五官扭曲。韩立趁机挥剑斩断他的手腕,骨针“当啷”落地,滚到虫堆里,瞬间被啃成了粉末。
“烧了!快烧了!”墨居仁指着满地虫尸,眼里的疯狂混着恐惧,“这些虫见了血就疯!”
韩立摸出火折子,刚要引燃油灯,窗外突然传来翅膀振动的嗡鸣。无数黑影撞在窗纸上,像下了场黑雨,仔细看竟是些巴掌大的飞虫,翅膀透明,口器闪着青黑——是余子童的“噬灵蚊”!
“墨居仁!你敢耍我!”余子童的声音裹着风声撞进来,震得药罐纷纷落地,“把鼎炉交出来,不然让你尝尝被万蚊噬心的滋味!”
墨居仁突然抓起把蚀骨草粉末往韩立那边扔:“接住!撒虫堆里!”他自己则抓起油灯往飞虫堆里掷,火团炸开的瞬间,无数飞虫被点燃,像拖着火星的流星,撞在墙上化成黑灰。
韩立将粉末撒向虫尸时,突然明白过来——这老头早就算好了余子童会来,刚才的打斗不过是演给外面看的。那些粉末遇虫尸立刻燃起绿火,烧得虫子发出滋滋的响,连带着爬在张铁身上的虫也开始抽搐。
“带张铁走!”墨居仁拽过条沾了火油的毯子,裹着自己往飞虫最密的地方冲,“从后门走,那里有我埋的‘灭虫符’!”他的声音被虫鸣淹没,韩立只看见他腰间的血咒处爆出团红光,像朵炸开的石榴花。
韩立背起昏迷的张铁往后门跑时,听见身后传来余子童的怒吼,夹杂着墨居仁的冷笑,还有虫群被绿火灼烧的噼啪声。后门的石板下果然埋着个木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黄符,符上的朱砂还带着温度,像刚画好不久。
他往张铁伤口上贴了张符,虫子立刻蜷成个球,被符纸吸了进去,纸上瞬间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黑纹。少年突然想起墨居仁教他画符时说的话:“这符得用心头血画才管用,你师父当年……”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现在想来,那老头怕是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连后路都替他们铺好了。
跑出药庐很远,韩立才敢回头。火光中,墨居仁的身影像株被虫蛀的老树,正往飞虫堆里倒蚀骨草,绿火顺着他的衣摆往上爬,烧得血咒处发出刺啦的响。余子童的惨叫声突然拔高,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中了喉咙。
张铁在背上动了动,低声说:“韩师兄,我好像……听见墨大夫在唱歌。”
韩立没说话,只是把血玉往少年手里塞得更紧了些。夜风里飘来股焦糊味,混着蚀骨草的腥气,像极了那年墨居仁分给他的糖糕,甜得发苦。
他摸了摸怀里的医书,最后一页的字迹在月光下清晰起来,是行新写的:“虫怕童男泪,更怕活人勇。”墨迹还没干透,边角处沾着点青黑粉末,和石臼里的一模一样。
前路的黑暗里,隐约传来七玄门巡夜弟子的脚步声。韩立握紧青竹蜂云剑,剑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墨居仁那根总藏在袖中的骨针,冷硬,却护着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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