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咱说那李采臣,是凭着“野路子”的江湖道道和那双开了光的“天眼”,终于是寻到了一处藏着“真把式”的破烂门脸。他心里有了底,伸手,便将那扇门,给推开了。
屋里光线昏暗,到处都堆满了缺胳膊断腿的桌椅板凳,几乎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一张三条腿的板凳歪倒在地,旁边是一个掉了门的破衣柜,墙角还靠着几扇雕花但已经开裂的窗棂。空气中,那股子混杂着浓烈酒气、木屑味和劣质胶水味的怪味,更是熏得人直皱眉头。
而在这一片狼藉的正中央,一个须发皆白、穿着一身满是油污的破烂坎肩、瘦得跟个猴儿似的老师傅,正趴在一张巨大的桌子上,手里拿着个酒葫芦,“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着酒。
“老师傅,”李采臣清了清嗓子,试探着喊了一声。
那老师傅连头都没抬,只是不耐烦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滚。”
张承景哪里受过这个,当场就要发作,却被李采臣一把按住了。
李采臣也不生气,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放到了那张满是锛凿斧锯的桌子上。油纸包一打开,一股子浓郁的酱肉香气,瞬间就在这间破屋里弥漫开来。
“老师傅,别急着赶人呐。”他笑着说道,“我介儿,有刚从‘义盛永’酱肉铺切来的酱肘子,还热乎着呢。您老人家,不尝尝?”
那老师傅的鼻子,不易察觉地,耸动了两下。他喝酒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缓缓地抬起头,露出了一张满是褶子、被酒精泡得通红的脸。他那双浑浊的、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先是在那油汪汪的酱肘子上,停留了片刻,喉结还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然后,才落在了李采臣和张承景的身上。
李采臣心里暗笑,寻思着:“成了!介老头儿,就好这口儿!”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小老儿我,忙得很。”
李采臣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道:“老师傅,不瞒您说,我们这次来,是想跟您打听个人,或者说,是打听一门‘手艺’。”
“我们想找一位,真正懂得‘鲁班厌胜’的……高人。”
这四个字一出口,那老师傅那双本已浑浊的眼睛里,猛地,爆发出了一阵骇人的精光!
他那看似瘦弱的身体,竟“噌”地一下,就从桌子后头站直了!一股子凌厉的、如同出鞘利刃般的气势,瞬间就锁定了李采臣和张承景!
“你们,”他的声音,变得无比的冰冷,“是嘛人?找介门手艺,想干嘛?!”
那一瞬间,张承景只觉得浑身一寒,仿佛被什么洪荒猛兽给盯上了一般,竟下意识地,将手按在了剑柄之上!
而李采臣,看着眼前这个前后判若两人的老师傅,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他寻思着:“介回,是真他娘的……找对人了!”
他没有被对方的气势吓住,反倒是嘿嘿一笑,用一种更“江湖”的方式,一抱拳,朗声说道:
“老师傅,别动气。小子我虽然年轻,但也听过道儿上的规矩。‘惊、平、疲、册、风、火、爵、要’,这江湖八大门,小子我都略知一二。”
他心里飞快地过了一遍七姑教他的黑话,还好,没忘!
“您老介一手‘非金非石,以木通玄’的本事,显然不在那‘八门’之内。我瞅着,倒像是传说中,那早已不入江湖,自成一派的‘工’字门?”
他这话,半蒙半诈,全是昨天晚上,从白七姑那里现学来的。
那老师傅听完,浑身猛地一震!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采臣,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半晌,他才缓缓地,收起了那股子逼人的气势,重新坐了回去,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锁着李采臣。他沙哑地开口,声音里,却带着一股子深入骨髓的骄傲与落寞:
“小子,算你还有点见识。”
“‘工’字门?哼,那都是外行的叫法。”
“你给小老儿我记好了,”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这一脉,叫——‘样式雷’!”
“样式雷”!这三个字一出口,李采臣还没怎么样,他身后的张承景,却是浑身剧震,那张清秀的脸上,瞬间就写满了难以置信!
要不说这读书人,见识就是不一样!他寻思着:“样式雷?执掌大靖王朝皇家营造近两百年,半部王朝兴衰史,都离不开他们的那个传奇世家!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李采臣看着张承景那副见了鬼似的表情,心里更是大定。他对着眼前这位气势凌人的老师傅,再次一抱拳,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真诚的笑容:
“原来是雷家的宗师当面!小子李采臣,有眼不识泰山了!”
他清了清嗓子,便将丁府那桩诡异的案子,言简意赅地,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从那“两魂相缠”的古怪格局,到张承景“金光神咒”的失手,再到他自己“雷罡巧劲”的反噬,最后,引出了白七姑“偷天换日”的破局之法。
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只有那老师傅粗重的呼吸声。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李采臣说完,对着那老师傅,深深地作了一个揖,“雷爷,小子我把话都亮明了。这事儿,硬来不行,只能智取,非您老的‘厌胜’之术不可。我们也是实在没了法子,才冒昧上门,想请您出手相助,救人一命!”
老头儿听完之后,却并没立刻回答。
他只是默默地,从那油纸包里,撕下了一大块酱肘子,塞进嘴里,大口地咀嚼着。然后,又拿起酒葫芦,“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大口酒。
吃饱喝足,他才抬起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李采臣,又看了一眼他身旁,那个从始至终,都保持着警惕、手按剑柄的张承景。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们,”他沙哑地说道,“找错人了。”
“小老儿我,就是个修破烂家具的糟老头子,不懂嘛‘鲁班术’,更不会嘛‘救人命’。”
他指着门口,又指了指张承景,那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厌恶与鄙夷。
“滚吧。”
“我雷老三这辈子,最瞧不上的,就是你们这些个靠‘一张嘴、一张符’就敢妄谈天地的牛鼻子!”
“滚得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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