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说,这样也好,”嘴角扯出苦笑,“儿臣其实……”
眼眸低垂,将余下的话又咽了回去,如同过去那些年,她独自咽下那些委屈一般。
“儿不是个优秀出色的儿子,不能为父皇分忧已是不孝,岂能为这一双腿,让父皇忧心劳虑,父皇是玉京每一个百姓的君父,不是儿臣一个人的父亲。”
遇瀚心中大震。
他曾经……也不是那个最优秀出色的儿子。
但他有个好兄长,一个会时时刻刻关心他,走到哪都愿意让他跟着的好兄长。
若是没有遇淮……或许他会和遇翡一样,无知无觉中就被人遗忘。
可若是没有遇淮,他也不需要摇尾乞怜,需要依附遇淮才能被人看见。
顺意下去挥了挥手,太医们战战兢兢退下。
大殿之内,一片死寂,唯有殿外秋风呜咽和遇瀚稍显粗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处。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便落在垂头坐于轮椅的遇翡身上,秋日惨淡的光线勾勒出遇翡清瘦的面庞,那因疼痛而泛着惨白的薄唇,像极了遇淮,偏那双低垂的,好似无时无刻都在隐忍的眼眸……
像他。
恍惚之时,仿佛看见多年前那个同样不受父皇重视的自己。
那时的他也时常会在兄长跟前露出这样隐忍的神情,而他的兄长,那个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太子,会摸着他的头,告诉他:“莫怕,有哥哥在,无人敢欺负你。”
而他的皇后,那时的姬千嶂会潇洒风流地挥舞着手中长枪,应着兄长的话:“就是,放眼京都哦不,整个玉京,谁欺负你,过来找我,必打得他爹娘都不识。”
兄长便会无可奈何的叹气:“千嶂的性子还是该改改,哪有动不动就要上去打人的。”
姬云深当即轻嗤:“怕什么,你堂堂太子,咱俩一块长大的交情,虽说没穿过同一条裤子吧,那也算是有同一个弟弟的,小的挨欺负,咱俩这老的还不能冲上去了?”
兄长便会大笑,拉长语调应着姬云深:“成,你姬千嶂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最大。”
然而他们三个……
一股复杂情绪油然而生,毒蛇般紧紧缠绕着遇瀚心口,愧疚、恐惧,乃至成为赢家的快意,而他至今还能想起,兄长临死前,拍着他的肩膀,如过去一样宽慰的话。
他说:“你赢了,哥哥将……乐游与千嶂……托付给你,千嶂有属于她自己的战场,若是可以,送她一份驰骋北地的自由。”
这便是……遇淮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多年之后,看着遇翡——
这个同样被忽视,甚至因此而残疾的儿子,遇瀚心中五味杂陈,有同病相怜的怜悯,却也有被兄长时刻注视着的惊惧与恼怒。
“父皇?”遇翡虚弱的声音打破了殿内死寂的气氛。
遇瀚猛地回神,片刻迷茫与狠厉尽数褪去,再度化作帝王之威。
视线落在遇翡还未卷起裤管的双腿处,再度瞧见腿骨的扭曲,竟生出一丝微弱的怜悯来。
是啊,他尚且能靠隐忍,来做那场皇权之争最后的赢家,遇翡却是……
再无可能了。
沉默片刻,遇瀚拍了拍遇翡的肩膀,“此前你就有弘文馆的差事,身子养好一些便去吧,做个主事。”
“弘文馆的差事繁琐,却是清贵至极的,双腿有疾,精不得功夫,还能在学问上做做文章,往后,父皇也会查看你的功课的。”
“是,多谢父皇。”遇翡艰难抬起手,额际再度冷汗连连,仿佛连这样的动作,都能轻而易举耗干她所有的气力。
从殿中走出时,李明贞散了领路的宫人,推着遇翡朝着宫门方向走。
裹挟着寒意的秋风拂面而来,卷起遇翡额间碎发,李明贞停下脚步,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遇翡身上,再度用帕子拭去那人额角冷汗,“咱们回家。”
遇翡闭上眼,低低应了一声,再睁开眼时,眼底仿佛染了秋日的萧索凋零,“方才说疼,骗你的。”
李明贞笑起:“我知道。”
“当真知道?”
“你想我信什么我便信什么,殿下一家之主,总要有几分颜面。”
“……”
深宫寒廊,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无甚重要的话,来来回回,谁也不嫌腻。
如李明贞所料,她们还未回宫,允王遇翡双腿尽废,再无痊愈可能得消息便随着这阵寒凉秋风,吹遍京都每一个角落。
中宫嫡子再无威胁,反倒因祸得福,从过去人人忌惮又总想踩一脚的拦路石变成了可以利用的棋子。
消息传开时,玉京之水荡开圈圈涟漪。
养伤数日,秋日暖阳天,碧波如洗,阳光倾洒。
被强行修身养性许久的高玉衡也终于是迈着她风流浪荡的步子,再度“贼心不死”地扭进了允王府。
进来便见遇翡左右眼皮上各贴了数张白纸,口中振振有词,佯装作法:“白跳白跳白跳。”
李明贞则是在边上安静插花,见她这副喃喃自语的呆傻样,不由好笑,屈指向遇翡弹去几滴水珠:“看来殿下的偏方不顶用,永宁郡主来了。”
甫一见面,遇翡便开门见山:“这回你来,又用了什么借口?”
高玉衡笑嘻嘻地回:“自然是老话,表弟重伤未愈,许久都不在街上闲逛了,姐姐我可是惦念得紧,自然要上门来看看,解我相思苦。”
遇翡还未气个仰倒,李明贞在边上肃然轻咳一声。
高玉衡见状,敛起逗人的玩笑神情,递过去一份帖子:“骗你的,舅舅允我开府,母亲为我选好了郡主府的宅院,给你们挨家挨户送帖子来的,不止你允王府,”
“其他几个皇子府我都是去了的,从你这出去,还得去遇瑱那送最后一份。”
“你倒是赶巧,”遇翡接了帖子,大概看过一眼后又递给李明贞,“和三嫂家的赏花宴是前后脚。”
没赶到一块儿,也是运气。
“这你还得问我,”高玉衡挤眉弄眼,“她家是想给娘家适龄的小妹寻摸夫家呢,遇瑾在姑苏差事办得好,贤名都传过来了,家里有适龄的能用的女子,还不得安排安排,好给将来做打算。”
遇翡笑叹,话语之中直指高玉衡登门的核心:“那你呢,你高玉衡的将来,做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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