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形图在终端上凝固了零点三秒，随即消失。叶尘盯着那片空白，手指从系统界面边缘收回，落在桌沿一张防水纸上。他没再看屏幕，而是抽出一支铅笔，笔尖压进纸面，划出第一条横线。
“母巢”不是复现他的思维，是响应。
对方把他当成了触发器——只要他下达指令，信号波动就会激活预设的反制程序。系统推演越精准，暴露的思维轨迹就越清晰。他刚才用干扰器打乱敌方协同，结果敌人立刻调整围剿节奏，正是因为那一次操作，给了“母巢”校准反馈的基准点。
他撕下写满系统推演参数的战术板，揉成一团扔进角落的金属桶。火苗窜起，纸团边缘卷曲发黑，映得他半边脸忽明忽暗。
耳机里传来东线断后的爆破声，沉闷而短促。他按下通讯键，声音压得极低：“东线，掩体清除完毕，立即撤离。”
停顿两秒，又补了一句：“西线，接应组前移三十米，火力覆盖b区通道。”
第三条指令隔了七秒才发出：“北翼，布雷组撤至二级节点，保留三号雷区引信。”
三条指令无逻辑关联，间隔随机，行动方向互不呼应。他不再使用系统自动生成的战术序列，而是靠手写拆解动作，每条口令控制在八个字以内。继续依赖数据推演，等于主动向敌人输送决策模型。
他摘下战术目镜，甩到一旁。眼前只剩下一张摊开的南港地下管网手绘图，线条粗粝，标注用红蓝铅笔区分敌我动向。苏婉儿坐在后方操作台前，手指在加密频道输入端口切换码，每十分钟更换一次频率，确保信号链不被锁定。
“他们开始拆解掩体了。”她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平稳但带着一丝紧绷，“高频震刀已经切穿第三层钢板，东线只剩最后两道屏障。”
叶尘没抬头，笔尖在图纸上移动，圈出三个通风井位置。他调用“三维空间记忆”技能，脑中瞬间构建出管网立体结构——主通道宽不足两米，两侧布满废弃检修道，承重墙间隔十七米，排水斜坡倾斜角约十二度。外骨骼部队进不去，但轻装突击队可以贴墙潜行。
他写下三组独立指令序列，分别封进三个信封，交给苏婉儿。她打开第一个，快速记录后关闭频道，再切换至下一组频率。信息不再由他直接发送，而是通过她中转，切断电子信号与他脑波的直接关联。
“东线，断后爆破组听令。”他开口，语速平稳，“引爆c7至c9节点，制造塌方阻断主通道，完成后沿检修道撤离，路线按b-2预案。”
指令刚落，东线传来爆炸声，紧接着是碎石滚落的闷响。监控画面一闪，主通道被大量混凝土块封死，烟尘弥漫。敌方主力被拦在掩体外，热力图显示他们短暂停滞，随后分出两支小队试图绕行。
他再次分析敌方指挥节奏，依旧是每十二分钟一个决策周期，中间四分钟轮询盲区。刚才的爆破发生在周期末段，敌方需等待下一轮指令刷新才能重新部署。这四分钟，就是窗口。
“西线，提前引爆雷区前端两枚。”他下令。
“北翼，火力组向东南角移动，准备交叉压制。”
两秒后，西线雷区轰然炸响，管网入口处塌方加剧，通道进一步收窄。敌方绕行小队被迫减速，热力图上移动轨迹出现断点。北翼的交叉火力随即展开，三轮点射压制住试图攀爬墙体的敌人。
可就在这时，系统弹出新提示：【神经同步干扰度升至19%，建议终止高强度思维输出】。
他闭了闭眼，太阳穴突突跳动。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更重了，像有另一道意识正贴着他思维的边缘滑行，等着捕捉下一个波动。他不能再用系统进行任何推演，连“三维空间记忆”这种强化技能也得控制使用频率。
他抽出第二张防水纸，重新绘制指令序列。这次不再标注行动目标，只写代号和时间节点。A组在14:07执行“灰雀”，b组在14:11响应“铁砧”，c组在14:15启动“断流”。每个代号对应一套预设动作，现场组长根据环境自主判断执行细节，总部只提供掩护调度。
“启用盲区接力制。”他对苏婉儿说，“从现在起，各小队只接收暗号。”
她点头，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将新指令加密分发。
一声短频：静默。
两声：推进。
三声：撤退。
没有全局指挥，没有战术协同，只有分散的节点在独立运作。敌人可以监听信号，但无法从碎片化的暗号中还原整体意图。
东线最后一名队员退入检修道，爆破组引燃最后一枚延时雷。三分钟后，主掩体彻底坍塌，烟尘封死所有入口。敌方外骨骼部队抵达时，只看到一片废墟。
“转移完成。”苏婉儿通报，“三支小队均已进入地下管网区域，正在按预案分路潜行。”
叶尘盯着克隆工厂的实时监控画面。第三号培育舱的克隆体仍睁着眼，但面部肌肉的抽动频率比之前慢了0.3秒，嘴角那抹笑意也凝固了。系统记录显示，最近一次“母巢”信号激活后，同步率从89%跌至86.7%。
他的战术变了，不再是线性推演，而是去中心化的随机应变。敌人能响应模式，但无法预测混沌。
他拿起铅笔，在最后一张纸上写下新的调度方案。笔尖顿了顿，忽然察觉到一丝异常——克隆体的瞳孔，在监控画面中轻微收缩了一下。
不是抽搐，是聚焦。
仿佛它真的“看”到了这边的行动。
他猛地合上图纸，将铅笔折成两段，扔进火桶。火焰猛地一跳，烧穿了纸页边缘。
“切换指挥模式。”他低声说，“从现在起，所有指令由我口述，苏婉儿手动转译，不再录入系统。”
她抬眼看他，手指停在键盘上方。
“你怀疑……连手写指令都会被读取？”
他没回答，只是将剩下的防水纸全部浸湿，扔进另一个金属桶。墨迹晕开，字迹模糊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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