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朝的辽宁省?张大帅起家的那个沈阳?
尚和平只觉得脑瓜子“嗡”地一声,像被重锤砸过,心里翻江倒海,但脸上还得强装镇定。他压下惊涛骇浪,低声含糊道:“没…没去过。”
“我也没去过哩!家里女眷就五姨去过,可惜她被关着……”程英脆生生地接话,语气里带着小姑娘特有的羡慕和遗憾,“我爹每回去都不带我,说‘闺宁家家的,老实待家里头,外头乱乎,不安全’。”她学着她爹的语气,还挺像那么回事。
“现在…是哪年哪月了?”尚和平心一横,赌眼前这眼神清澈的少女不是啥训练有素的间谍,问出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听我爹他们唠嗑说,是光绪三十四年,不过老佛爷和皇上都没了,新皇帝登基,明年好像要改元叫‘宣统’啦!”程英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吹凉勺里的米汤。
光绪?!宣统?!清朝?!
实锤了!这下尚和平不是震惊,是直接吓呛着了!一口米汤呛进气管,惹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肺管子都快咳出来了!程英吓了一跳,赶忙放下碗,小手一下下地给他拍着背,力道轻柔。
“哎呀呀,你慢点儿喝呀,又没人跟你抢!”程英嘟囔着。
尚和平心里早已是天雷滚滚——这回可真是老太太摸电门,抖搂大了!
牺牲了?投胎转世喝孟婆汤兑水了?还是赶上那狗血电视剧里的穿越了?要真是穿回抗日年代,能亲手痛揍小鬼子,那这重活一世,简直是老天爷开眼,赚大发了啊!
尚和平正上演内心翻江倒海的大戏,一旁的程英看着他光秃秃的后脑勺,忽然说。
“你的头发咋这么短?还没辫子哩?你是庙里的和尚吗?”程英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盯着尚和平那头贴着头皮的短发问道。
这年头,除了秃瓢的真和尚和刚还俗的二和尚,谁留这么扎眼的发型?
尚和平嘴里发苦,这咋回答——花子?和尚?反正都跟“来历不明”划等号。
他只能含糊地“唔”了一声,算是默认了“和尚”这个身份。
屋里短暂地沉默下来,只剩下程英一小勺一小勺喂米汤的声音。
尚和平一边机械地吞咽着能照见人影的稀薄米汤,一边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视着环境。
这是一间典型的东北厢房,东西两铺大土炕,炕上铺着磨得发亮的旧苇席。
墙角堆着几捆用来烧炕的豆秸和干草,散发出淡淡的植物气味。
门口挂着的蓝布门帘,洗得发白,上面摞着好几个颜色不一的补丁,针脚细密,透着一股子贫寒却利索的劲儿。
这简陋到极致的环境,跟他记忆里整齐划一、充满现代气息的军营宿舍,简直是云泥之别。
他悄悄抬起相对有力,灵活一点儿的右手,在大腿里子上狠狠掐了一把!
“嘶——!”剧烈的痛感让他倒抽一口凉气,也让他彻底清醒——这不是梦!也不是什么狗屁考验!
他是真的,被“三哥”击中,一脚踩空,掉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时空!
“英子!死丫头片子!磨蹭啥呢?灶坑火要塌了!赶紧过来烧火!”院子里,王喜莲那中气十足、能穿透三间房的嗓门又响了起来,显然早就忘了闺女还在伺候“花子”这码事。
“来了来了!”程英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噌地站起来,端着空碗就往外跑。
跑到门口才想起来回头嘱咐一句:“和…和尚,你好生躺着,我娘说了,你得明天才能吃更稠乎的。要是饿得心慌,就喊我,我再给你盛米汤哈!”
话音没落,人已经掀帘子跑没影了。
院子里传来母女俩的对话声: “咋这么半天?那花子把米汤都造了?没再烧吧?”
“喝了喝了,没烧了。娘,他不是花子,他是和尚!”
“行行行,和尚和尚,花子和尚!赶紧的,抱柴火去!一堆活计呢!”王喜莲风风火火地催促着。
接下来的两天,“程九爷从河沟子里捡回来个活口,还是个没头发的花和尚”这消息,就像长了腿儿似的,在下和尚窝堡传遍了。
尚和平也实实在在地体验了一把什么叫“花和尚”——既是王喜莲嘴里“花子和尚”的简称,也是大伙眼里“不忌口”的鲁智深一样的花和尚。
给鸡蛋羹?吃!给飘着油星的肉汤?喝!一点不忌讳清规戒律,更没有出家人该有的清心寡欲。
其实真不怪他,这具身体亏空得太厉害,饿得就剩下一口气吊着,高热刚退,虚弱得连抬手指都费劲,完全是本能驱使着吞咽一切能续命的食物。
再加上他心神巨震,还没完全接受穿越的现实,生怕言多必失,干脆就来了个“装聋作哑”,吃了睡,睡了吃,抓紧一切时间恢复体力。
每天,不是程英,就是那个叫狗剩子或栓柱子的小伙计,轮流给他端来三顿汤水。
俩半大小子一边看着他喝,一边嘴里还不闲着:
“啧,九爷心真善,这得费多少粮食啊…”
“这花和尚命是真硬,河漂子都没收走他…”
尚和平全当没听见,默默喝饭,默默睡觉,暂时过着“窝吃窝拉”的日子——当然,肚子里根本没货,也没啥可拉的。
趁没人的时候,他挣扎着挪到炕沿边,就着那碗粗瓷水碗里晃动的水影,模糊地看了看自己现在的尊容——好家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米汤的倒影里,眉眼依稀是自己十七八岁刚入伍那会儿的模样,但足足比那时还得再瘦削一二十斤——脸颊凹陷,眼窝深陷,活脱脱一个骷髅架子披了层人皮。
想当年——昏迷之前的当年——他是师里响当当的兵王,十公里负重越野、飞檐走壁的跑酷、招招制敌的格斗术…哪样不是拔尖的?
如今倒好,抬抬手都眼冒金星,浑身摸不到二两肉,细胳膊细腿,晚上睡觉都能让自个儿的肋巴骨给硌醒!
尚和平这个郁闷啊,都快郁结成块了!
郁闷之一:堂堂27岁的钢铁战士,灵魂塞进了个毛都没长全的半大孩子身体里!
郁闷之二:一身傲视群雄的本事,如今被这破身体拖累得连生活自理都费劲!
郁闷之三:团长嫂子说要介绍给他那大学生妹子,他连照片都没来得及瞅一眼啊!亏大发了!
虽然郁闷得想撞墙,但刻在骨子里的军人素养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像一头受伤的孤狼,警惕地观察着这个陌生的环境,用耳朵捕捉一切有用的信息。
他很快搞清了自己所处的位置:这个“下和尚窝堡”大概位于一处交通要冲,两条能走车马的山石路在此交叉成十字。
程记大车店就扼守在十字路口的西北角大概十一点方向,像个小小的枢纽站。
他断断续续从伙计们的唠嗑中拼凑出:
往西能到李家店,李家店再往北就是奉天府;往南通往丹庄县城;往东北是任家油坊—-王喜莲娘家;往北是上和尚窝堡,再往北就进深山老林了。
周围土匪绺子也不少,什么“一股风”、“滚地雷”,听得尚和平眉头直皱——这地界,真是够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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