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痕的指尖还残存着祖龙枪传来的震颤，那丝微弱却清晰的悸动，像是一道沉睡的脉搏被重新唤醒。他没有抬头，只是将枪尖缓缓从地面拔起，动作迟缓，仿佛每寸肌肉都在与某种无形的重量对抗。他的呼吸沉重而断续，胸口每一次起伏都牵动四肢裂纹，皮肤下灰色的能量流已近乎枯竭，仅剩一线在识海深处缓缓回旋，如同风中残烛。
头顶的空洞扩大了。
原本只是被黑洞撕开的一角，此刻已被外层乱流侵蚀成一片漆黑巨口。透过那裂缝，厚重云层正从虚空中汇聚，不是劫雷常见的紫金之色，而是银白如霜，层层叠叠压落下来，像是整片天穹正在合拢眼睑。雷光在其间游走，无声无息，却让空气凝滞了一瞬。那一瞬，连风都停了。
他终于抬眼。
左瞳掠过一丝猩红，极淡，转瞬即隐。吞噬本源虽无力施展，但本能仍在——它感知到了危险，不是来自某个强者，而是自上而下的注视。那种压迫感不似杀意，更像审判前的静默。
他抬起手，指腹抚过胸口。
衣衫早已破损，露出大片伤痕交错的肌肤。那些是前世留下的烙印，深浅不一，如同干涸的河床。而在中央，一道六芒星状的旧疤正微微发烫，边缘渗出细小的金血，随着云层中的雷光节奏轻轻搏动。
“来了。”他低声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这不是劫难降临的预兆。
这是清算。
他咬牙撑地，单膝缓缓离地，身体摇晃了一下，却未倒。祖龙枪斜插于身侧，枪尖划过骨地，拖出一道浅痕。他知道逃不掉。天道若要锁人，跨域亦可追魂。唯有立于此地，以残躯为盾，才能争得一线喘息。
风重新吹起，卷着碎骨与尘灰掠过战场。
萧红绫站了起来。
她的披风只剩半幅，星辰纹路黯淡，但仍贴附在肩头，随气流轻扬。她没说话，脚步却一步步向前，踏在龟裂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声响。走到叶无痕左侧，她停下，右手悄然握紧腰间的铃铛，指节泛白。
“你要死，”她开口，语气冷得像冰，“也得等我厌倦了这具躯壳。”
话音落下，她体内有股微弱却纯粹的气息升腾而起，混沌母气？不完全是。那是她多年压制的力量，在此刻主动释放一丝，只为对抗那来自苍穹的威压。
紧接着，另一道身影动了。
苏璃月靠坐在断骨堆中，肩头金色印记微弱起伏，脸色苍白，却睁开了眼。她没看天，也没看他，只是抱着那只鎏金傀儡兔，慢慢起身。步伐虚浮，走得极慢，但她坚持走了过来，站在叶无痕右侧。
“你说过……”她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们是一体的。”
傀儡兔的眼眸一闪，因果金光掠过三人周身，形成一道极薄的光膜，虽无法抵挡天罚，却短暂削弱了规则层面的精神压迫。
两人并肩而立，一左一右，将他护在中间。
叶无痕没有动，也没有推拒。他知道此刻任何拒绝都是徒劳。他们的选择，从来不是由他决定的。
银白雷云翻涌加剧。
一道电蛇骤然劈下，却未落地，而是悬停在半空，扭曲成符文形状——那是一种古老的文字，不属于九域任何已知文明，却让叶无痕心头一震。他认得这种书写方式。血魔曾在临死前用血写过类似的字，预言天道降罚时会在云中刻下罪名。
而现在，那符文正在成型。
“吞……噬……违……逆……”
每一个字落下，天地便震一次。无形的压力如山倾覆，压向三人。萧红绫肩头一沉，膝盖微弯，随即挺直。苏璃月怀中的傀儡兔发出低鸣，金光剧烈波动，几乎溃散。
叶无痕却笑了。
极淡的一抹笑，藏在嘴角，转瞬即逝。
他抬手，猛地撕开胸前最后的布料，整片疤痕累累的胸膛暴露在冷风中。那道六芒星伤疤此刻已不再渗血，反而开始吸收周围逸散的灵流，像是活物般微微搏动。
“违逆？”他声音不大，却穿透了雷云低鸣，“我重生归来，斩断宿命线，破你布局，毁你棋子，夺你法则——这才叫违逆？”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残存的本源之力在他指尖凝聚成一点灰芒，微弱却稳定。
“那你告诉我，是谁先动的手？”
话音未落，雷云骤然收缩。
所有电蛇归于中心，云层旋转，形成巨大的漩涡眼。一道银光自其中垂落，不似雷霆，更像是一束凝练的意志，直射而下，目标明确——正是叶无痕胸口的伤疤。
他未避。
萧红绫却动了。
她左手猛然扬起，残破披风迎风暴涨，竟在瞬间化作一片星火之幕，横挡于前。火光映照她苍白的脸，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每一次动用混沌之力，都会反噬自身灵根。
轰！
星火炸裂。
那束银光穿透屏障，余势不减，直逼叶无痕面门。
苏璃月双手合十，傀儡兔跃至空中，双目爆发出刺目金光。一道轮回之影在她背后浮现，短暂定格住银光轨迹。时间仿佛停滞刹那。
就是这一瞬。
叶无痕瞳孔骤缩。
左眼猩红暗芒暴涨，右眼混沌之瞳逆向旋转，两股力量在眉心交汇，识海深处最后一丝本源之力被强行抽出，灌入掌心。
他一拳轰出。
不是攻击，而是防御。
拳锋前方，空间扭曲，形成一个微型漩涡，吞噬之力全开，硬生生将那束银光吞入其中。漩涡剧烈震荡，几欲崩解，但他死死维持。
银光消散。
雷云停滞了一瞬。
仿佛整个天地都在沉默。
叶无痕跪倒在地，拳仍前伸，手臂青筋暴起，指缝间溢出丝丝黑气——那是被吞噬的规则残渣，正在腐蚀他的经脉。他喉咙一甜，却没有吐血，只是用力咽下。
萧红绫单膝触地，披风化为灰烬飘落，露出她颤抖的手臂。苏璃月踉跄后退一步，扶住断骨才稳住身形，傀儡兔跌回她怀中，双眼闭合，金光熄灭。
三人均负伤，却无人倒下。
雷云再度翻滚。
这一次，云层深处浮现出一张脸。
不是人脸。
更像是一幅由无数齿轮拼接而成的轮廓，冰冷、机械、毫无情绪。它静静俯视着下方三人，目光落在叶无痕身上，久久不动。
然后，那张脸开口了。
声音不在耳中响起，而是直接烙印进神魂：
“你本不该存在。”
叶无痕抬起头，嘴角带血，眼神却锐利如刀。
“可我已经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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