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方氏集团内外,乃至整个城市,都维持着一种诡异的、表面上的风平浪静。阳光依旧普照,车流依旧穿梭,股市指数平稳波动,商业新闻里充斥着无关痛痒的报道。然而,在这片看似宁静的帷幕之下,暗流早已汇聚成汹涌的波涛,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向着一个既定的时间点疯狂奔涌。
方修远的生活轨迹,从表面上看,没有丝毫改变。他依然准时出现在中心医院,穿着洁白无瑕的白大褂,神情专注地主持高难度的心脏外科手术,细致入微地进行病房巡查,严谨耐心地指导年轻医生和实习生。他的一举一动,都符合一个顶尖医学专家应有的沉稳、专业和一丝不苟。手术刀在他手中,精准得如同精密仪器,挽救命悬一线的患者;他与病患家属沟通时,语气平和,条理清晰,给予绝望中的人以最大的安慰和信心。
然而,在这份近乎完美的职业表象之下,方修远全身的感官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时刻保持着最高级别的警戒状态。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形的瞄准镜之下。无论是他驾驶着黑色SUV行驶在固定的通勤路线上,还是在医院附近的咖啡馆短暂停留,甚至是在公寓楼下看似随意的散步,总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冰冷而粘稠。对方的跟踪技巧非常专业,远非普通的私家侦探可比,他们善于利用车流、人群和建筑物作为掩护,变换车辆,保持距离,动作干净利落,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明显的破绽。
若非方修远经历过最严酷的反侦察训练,拥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和对环境超乎常人的洞察力,几乎难以察觉这些隐藏在暗处的“影子”。他没有采取任何打草惊蛇的行动,只是不动声色地、极其自然地调整了自己的行车路线、出入时间以及在一些公共场所的停留习惯,同时,通过隐藏在耳道深处的骨传导麦克风,以极低的声音,将跟踪车辆的型号、颜色、部分模糊车牌号以及观察到的大致人员特征,实时加密传输给了远在指挥中心的“山猫”,指令其立刻进行深度溯源和背景调查。
与此同时,“山猫”负责的另一条战线也陆续传来了新的情报。
对方氏集团城东码头三号旧仓库区的隐蔽侦查行动,遭遇了意料之中的困难。根据“暗影”侦察小组传回的报告,那片原本管理相对松懈的旧仓库区,在最近48小时内,安保级别被明显提升。不仅增加了固定岗哨和巡逻人员,而且这些新出现的安保人员行动举止训练有素,眼神警惕,配备有专业的通讯设备,与普通的仓库保安截然不同,更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私人武装。侦察小组尝试了多种渗透方案,均因对方戒备森严而无法在不暴露的前提下潜入核心区域。不过,通过远距离热成像扫描和高空无人机侦察,可以确认,在三号仓库的主库房内,确实堆积着大量形态不规则、热源分布异常、明显不属于常规仓储物资的“货物”,并且有专人定时进行巡查,行为鬼祟。
另一方面,对林美芝、方宇川、赵德柱三人的全方位立体监控取得了关键性突破。技术支援小组成功截获并破解了赵德柱与一个使用高度加密、不断变换基站位置的未知号码之间的一次极其短暂的卫星电话通讯。通话内容经过复杂的降噪、增强和语音识别处理后,呈现出断断续续但意义明确的片段:
“……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明天的董事会……必将万无一失……保证让方荣荣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杂种……吃不了兜着走……我们精心准备的‘礼物’……一定会……准点送达……效果……绝对震撼……”
“礼物”?方修远听到这个经过技术处理的词语时,眼神瞬间冰封,仿佛西伯利亚的寒流掠过。对方用如此“亲切”的词汇来称呼他们那恶毒的阴谋,其嚣张和得意,可见一斑。
而针对连日来跟踪方修远车辆的调查结果也同步反馈回来。那些车辆均登记在一家名为“锐锋安防咨询有限公司”的名下。表面上看,这是一家提供商业安保方案的正规公司,但深入调查发现,其股权结构复杂,背后有多层离岸公司控股,且与多个活跃在本市及周边地区的、有暴力犯罪前科的地下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经过多方信息交叉比对,高度疑似与赵德柱的一位远房表亲有关。
所有的线索,如同无数条蜿蜒的溪流,最终都汇聚向同一个时间点——明天,方氏集团季度董事会召开的日子!
风暴来临的前夜,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窒息感弥漫在知情者的心头。
晚上九点,方修远刚结束与“山猫”的加密通讯,私人手机的屏幕亮了起来,是刘诗雅发来的信息。一个可爱的兔子表情后面,跟着一行字:「方医生,明天下午市中心美术馆有一个我很喜欢的法国印象派画展最后一天,你有空一起去吗?听说莫奈的《睡莲》真迹也来了哦:(笑脸)」
看着屏幕上那个充满期待的表情符号和女孩小心翼翼的问询,方修远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下。脑海中瞬间闪过女孩清澈的眼眸和带着羞涩的笑容。明天,将是决定方氏命运、也可能充满未知危险的一天,他无法预知会发生什么,更不可能将这份纯净的美好卷入这场肮脏而残酷的旋涡。
他沉默了片刻,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回复了过去:「明天有非常重要的会议,全天无暇,抱歉。」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亮起。他几乎能想象到屏幕另一端,女孩脸上瞬间黯淡的失望表情。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掠过心头,但很快被他强行压下。保护她远离风暴,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
他起身,走到书房内侧一个嵌入墙壁的隐形保险柜前。通过指纹、虹膜和一组动态密码的三重验证,厚重的合金柜门无声滑开。保险柜内部分层摆放着一些绝密文件、几本不同身份的全套证件,以及一个黑色的硬质枪盒。
方修远取出枪盒,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通体哑光黑色、线条流畅、充满机械美感的定制版手枪,旁边是几个压满了子弹的备用弹匣。这是配发给“龙牙”的特殊装备,在非任务期间,他严格遵守纪律,极少触碰。但明天,他面对的将是一群毫无底线、可能动用极端手段的敌人。他并非主动寻求暴力冲突,但他必须做好应对最坏情况的万全准备,确保自己有能力控制局面,保护该保护的人。
他动作熟练地检查枪械的各个部件,确认机件运转正常,弹匣卡榫牢固。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重量感和令人心安的力量感,让他因连日高压而略微躁动的心绪,彻底沉淀下来,恢复到一种绝对的冷静和专注。他将手枪和弹匣小心地放入一个特制的、内部衬有屏蔽材料的公文包夹层中。这个公文包的外观与普通商务公文包无异,却能有效规避常规安检设备的探测。
随后,他坐回电脑前,屏幕幽蓝的光映照着他毫无表情的脸。他开始将过去两天内,通过不同渠道收集到的所有信息碎片——包括截获的加密通讯记录、资金异常流动的初步分析报告、跟踪车辆与“锐锋”公司的关联证据、“山猫”关于码头仓库异常和监控赵德柱通话内容的汇报——进行系统性的整理、交叉验证、加密打包。然后,他通过一个绝对安全、无法追踪的匿名通道,将这份沉甸甸的“情报包裹”发送到了姑姑方荣荣一个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私人加密邮箱里。
他没有附加任何说明性的文字。他相信,以姑姑方荣荣在商海沉浮数十年所磨砺出的智慧、敏锐和她对方氏集团内部盘根错节关系的深刻了解,在收到这些确凿的证据链后,自然清楚该如何排兵布阵,如何在明天那场注定不会平静的董事会上,打好这场关乎方氏命运的反击战,甚至绝地翻盘。
当这一切安排妥当,时间已接近午夜。
方修远关闭所有电子设备,书房陷入一片黑暗。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已然进入沉睡模式的城市。远处,霓虹灯依旧不知疲倦地闪烁,勾勒出摩天大楼冷硬的轮廓;近处,居民楼的窗户大多暗了下去,只有零星几盏灯火,如同黑夜中守望的星辰。每一盏灯光的背后,都是一个平凡而真实的生活,都有着各自的悲欢离合。而他所奋力守护的,正是这份看似寻常却弥足珍贵的秩序与安宁,无论是在无影灯下与死神争夺生命,在隐秘战线抵御外敌,还是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源于家族内部的狂风暴雨中。
风暴前夜,万籁俱寂。方修远负手而立,身形挺拔如松,目光穿透沉沉的夜色,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宝剑。他的内心,如同风暴中心的风眼,一片澄澈与平静,所有的筹划与力量,都已凝聚于一点,只待黎明到来,雷霆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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