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星河
签证照片拍出来那天，宗翼对着打印机看了很久。照片上的苏清鸢穿着他挑的浅蓝色衬衫，领口露出半截月光石项链，而他站在旁边，白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道浅淡的疤痕——两人的肩膀挨得很近，像是被同一片光影温柔地裹住。
“领事馆说材料没问题。”苏清鸢把照片塞进申请袋，注意到他盯着照片的眼神，“怎么了？”
“觉得……我们好像有点像。”他挠了挠头，耳尖微红，“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的弧度。”
苏清鸢拿起照片对比，果然发现他笑起来时，右边嘴角会有个小小的梨涡，和自己的一模一样。她忽然想起他刚到家里那年，总喜欢模仿她的表情，说“这样别人就知道我们是一家人”。
去领事馆的路上，地铁穿过隧道时，车厢里的灯忽明忽暗。宗翼突然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她的高跟鞋在晃动中崴了下，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稳得让人安心。
“早说穿平底鞋。”他从背包里掏出双折叠拖鞋，是她最喜欢的浅灰色，“我查了领事馆的地板是大理石的，滑。”
苏清鸢看着他蹲下来帮她换鞋的样子，突然想起他第一次帮她系鞋带，笨手笨脚地打了个死结，最后急得快哭了。而现在，他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穿过鞋扣，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签证官是个金发女士，看到照片时笑了：“你们看起来像姐弟。”
“是家人。”宗翼的回答比苏清鸢快了半秒，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语气太急，脸颊微微发烫。
苏清鸢看着他泛红的耳根，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这个动作她做了七年，从他到她腰际高时开始，直到现在需要微微踮脚才能碰到他的发顶。
从领事馆出来时，阳光正好。宗翼手里攥着两本护照，指腹反复摩挲着签证页上的照片——那里的他们挨得很近，像两棵根须缠在一起的树。
“去买个行李箱吧。”苏清鸢看着他背包里露出的折叠拖鞋，“你的旧箱子轮子都快掉了。”
商场的行李箱区，宗翼径直走向最大的那款银灰色箱子。苏清鸢刚想说“太大了不好带”，就看见他拉开拉链，里面是分层的设计，甚至有专门放实验样本的保温层。
“这个可以装下你的试剂管和我的竞赛资料。”他拍着箱体，眼睛亮晶晶的，“而且轮子是静音的，不会吵到别人。”
苏清鸢看着他认真研究箱体结构的样子，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带他买书包，他也是这样在货架前转来转去，最后选了个能装下两人份便当的款式，说“这样可以帮你带午饭”。
回家的路上，宗翼拎着新行李箱走在前面，步伐轻快得像带着风。苏清鸢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突然发现这孩子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却还保留着替她拎重物的习惯——就像七年前，他攥着她的衣角，努力把最重的那袋菜往自己这边拉。
晚饭后整理行李，宗翼的t恤和她的衬衫在沙发上堆成小山。他叠衣服的手法带着明显的“苏清鸢痕迹”——衬衫领口要翻折两次，袖口必须对齐，连袜子都要卷成整齐的圆柱状。
“你的实验记录本放这里。”他指着行李箱内侧的口袋，“防震的，飞机颠簸也不怕。”
苏清鸢看着他把她的钢笔插进专门的笔袋，突然发现他连她常用的蓝色墨水都备了替换装。
“斯德哥尔摩的天气预报告诉我，那边晚上只有五度。”他从衣柜里翻出件驼色大衣，“我给你试过了，里面穿两件毛衣也不会紧。”
苏清鸢接过大衣时，闻到熟悉的阳光味——是他昨天洗了晒在阳台，说“这样带着家里的味道”。
深夜的客厅，台灯的光晕落在摊开的地图上。宗翼用红笔圈出天文台的位置，旁边标注着“日落时间21:47”“最佳观测点在西南角”。他的指尖划过地图上的街道，突然停在一家中餐馆的位置：“这家有你爱吃的松鼠鳜鱼，我查了评价，说厨师是苏州人。”
苏清鸢看着他密密麻麻的标注，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出长差，他总会在她的行李箱里塞一张手写的小纸条，上面画着简易地图，标注着“便利店在左转第三个路口”“记得带伞，那边常下雨”。
“决赛成绩出来了。”宗翼突然拿起手机，屏幕上是组委会的邮件，“国家队名额，我拿到了。”
苏清鸢看着他努力装作平静，却微微颤抖的指尖，突然伸手抱了抱他。少年的肩膀宽阔而温暖，像初春刚抽条的树，已经能稳稳接住她的重量。
“我就知道你可以。”她的声音埋在他的衬衫里，带着笑意，“等从瑞典回来，我们去吃庆祝餐。”
宗翼的手臂收紧了些，把脸埋在她发间，声音闷闷的：“想快点长大。”
“为什么？”
“想快点长成能保护你的样子。”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认真，“不想再让你一个人出差，一个人面对那些难题。”
苏清鸢的心像被温水浸过，软软的。她想起七年前那个雪夜，他缩在她怀里说“我会保护你”，那时他的声音还带着奶气；而现在，他的承诺落在耳畔，沉稳得像夜空里最亮的星。
睡前，苏清鸢发现床头多了个小小的星空灯。按下开关的瞬间，天花板上浮现出璀璨的星轨，猎户座的轮廓清晰可见。
“怕你认床，这个能模拟家里的星空。”宗翼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说明书，“可以调亮度，也能定时关闭。”
苏清鸢看着天花板上缓缓转动的星图，突然觉得所谓的家，从来不是固定的房子，而是有个人记得你怕黑，会为你点亮一盏灯；记得你认床，会为你复刻熟悉的星空；会把你的轨迹，当成自己的坐标。
出发去机场那天，宗翼的新行李箱立在玄关，旁边是苏清鸢的旧箱子。两个箱子挨在一起，像一对沉默的伙伴，等着装载新的故事。
“排骨汤在保温桶里，热十分钟就好。”苏清鸢最后检查了遍电源，转身时看见他正对着镜子系领带——是她教他的温莎结，领结的高度刚好在锁骨中间。
“好看吗？”他转过身，眼里带着期待。
“好看。”苏清鸢帮他理了理衣领，指尖拂过他颈间的月光石，“像个小大人了。”
宗翼的脸又红了，却挺直了背脊：“以后换我照顾你。”
去机场的路上，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苏清鸢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突然想起七年前那个雪夜，她也是这样牵着他的手，走进这个家。那时他的手小小的，攥着她的手指不放；而现在，他的手掌宽大温暖，能稳稳地包裹住她的。
安检口前，宗翼突然把她拉进怀里。少年的拥抱带着蓬勃的生命力，却又小心翼翼，像捧着易碎的珍宝。
“等我们从斯德哥尔摩回来，”他的声音埋在她颈窝，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有话想对你说。”
苏清鸢的心跳漏了一拍，轻轻“嗯”了一声。
登机口的广播响起时，宗翼推着行李箱走在前面，背影挺拔得像株迎着风的树。苏清鸢看着他的脚步，突然开始期待瑞典的星空——那里有银河横跨天幕，有极光舞动，还有他要对她说的话，像颗埋在心底的种子，终于要在合适的时机，破土而出。
飞机起飞的瞬间，苏清鸢看着舷窗外缩小的城市，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的月光石。旁边的宗翼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是他们的合照，照片里的两人笑靥如花，背景是家楼下那棵刚开花的樱花树。
她忽然明白，有些陪伴从来不需要轰轰烈烈，就像檐下的星河，温柔，长久，却足够照亮彼此往后的每一步。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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