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被强行“铆住”的感觉无比怪异。那并非治愈的温润,而是一种冰冷的、机械性的固定,仿佛将裂开的瓷器用金属卡扣强行箍在一起,每一分微小的震动都会带来沉闷的钝痛。但无论如何,那致命的、源自“余烬知识”的侵蚀与崩解趋势,确实被暂时遏制了。
林风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残垣,贪婪地呼吸着充满尘埃与毁灭气息的空气。体力与精神力的双重枯竭,让他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觉得困难。灵魂深处,被“灵魂铆钉”封印的裂痕之下,那股苍白冰冷的“格式化”意志并未消失,只是如同被囚禁的野兽,在银色的数据枷锁后无声地咆哮,不时冲撞着束缚,带来一阵阵灵魂层面的悸动与幻痛——那是无数世界归于虚无的冰冷景象。
废墟之外,“织网者”的扫描波动如同幽灵般徘徊不去,它们失去了一个同伴,变得更加谨慎,也更加危险。而西南方向的规则风暴虽未继续扩大,但那沉闷的、仿佛世界心跳的轰鸣声,预示着其内部正酝酿着未知的剧变。
绝境依旧,但卡米埃尔那独特的规则印记,如同迷途深海中唯一可见的灯塔微光,给了他一个方向,一个挣扎前行的理由。
他必须离开这里,立刻。
(承)
咬着牙,忍受着灵魂和肉体的双重痛苦,林风艰难地站起身。他不敢再动用任何规则力量,甚至连意识深处的规则之书和心之钥都不敢去触碰,生怕一丝涟漪就会破坏“灵魂铆钉”那脆弱的平衡,释放出体内那头危险的“野兽”。
他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这具伤痕累累的肉体,以及最基本的五感。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卡米埃尔的规则印记来自城市更深处,那片在旧时代被称为“源点区”的古老核心地带。那里建筑更为密集,结构也更为复杂,或许能提供更好的藏身之处。
他如同一个最原始的潜行者,借助断墙、倾覆的车辆和混凝土碎块的阴影,小心翼翼地移动。每一步都轻缓如猫,耳朵捕捉着风中传来的任何异响——远处“清道夫”引擎的低频嗡鸣,不规则的能量爆裂声,以及那无处不在、如同背景噪音般的“回声”低语,这低语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了,仿佛有无数个声音直接在脑海中窃窃私语,引诱着意识滑向深渊。
他避开了几条主干道,那里规则紊乱的迹象更为明显,空间都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感。他选择在狭窄的巷道和半塌的建筑内部穿行。
在一栋废弃的百货商场内部,他看到了被“回声”影响的恐怖景象:几十个衣衫褴褛的幸存者,如同提线木偶般,围绕着一个用残骸堆砌成的、粗糙的类圆形图腾,进行着诡异而僵硬的舞蹈。他们的眼神空洞,嘴角却挂着狂热的、非人的笑容,口中念念有词,歌颂着“终焉”的降临。他们没有攻击林风,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那景象比任何直接的攻击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林风屏住呼吸,从他们视线的死角快速穿过,心脏因紧张而剧烈跳动。
(转)
穿过商场,进入一条连接着地下管网系统的维修通道。这里的“回声”低语减弱了一些,但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霉变的气味。
通道深处,传来细微的、并非人类发出的窸窣声。
林风立刻停下脚步,身体紧贴冰冷潮湿的墙壁。他凝神望去,在通道尽头微弱的光线下,看到了几只形态奇特的生物。它们大约半人高,表皮如同覆盖着暗红色的苔藓,肢体扭曲,头部只有一个不断开合的、布满了利齿的吸盘口器。它们正在啃食着一具早已腐烂的、分辨不出原貌的生物尸体。
是受到规则污染而异变的低等生物,“腐苔啃噬者”。它们个体威胁不大,但通常群体活动,而且唾液具有强烈的腐蚀性和精神污染。
林风暗叫麻烦。他现在状态极差,一旦被缠上,动静很可能引来更可怕的东西。他试图寻找另一条路,但这条维修通道是前往“源点区”方向最隐蔽的路径。
就在他犹豫之际,灵魂深处那被铆住的裂痕,因为他的紧张情绪和外界低语持续的侵蚀,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抽痛!那银色数据枷锁发出一丝几乎微不可查的、类似金属疲劳的“吱呀”声。
一股冰冷纯粹的“净化”意念,如同挣脱了刹那束缚,倏然间沿着他的视线,投射向了通道尽头那些变异生物!
没有任何预兆,那几只“腐苔啃噬者”的动作骤然僵住!它们暗红色的苔藓表皮上,突兀地亮起了星星点点的苍白光芒,如同被洒上了磷火。下一秒,在无声无息中,它们的身体从那些光点开始,迅速分解、消融,不是化为血肉,而是直接分解成了最基础的、无意义的粒子尘埃,连同它们正在啃食的尸体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通道尽头,变得空空如也。
林风瞳孔骤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甚至没有主动引动力量!仅仅是逸散出的一丝“余烬”意念,就造成了如此恐怖的抹杀效果!
他体内的“野兽”,远比想象的更危险,而关押它的“牢笼”,也远不如看起来那么牢固!
他剧烈地喘息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全力压制灵魂深处那再次躁动起来的冰冷意志。过了好一会儿,那银色数据枷锁才重新稳定下来,灵魂的抽痛缓缓平复。
他不敢再多做停留,强撑着近乎虚脱的身体,快速穿过了变得空荡的通道。
(合)
从地下管网的另一个出口钻出,他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源点区”的边缘。这里的建筑风格更为古老厚重,多是巨大的岩石和合金结构,虽然也布满了战斗和岁月留下的伤痕,但整体保存相对完整,规则的紊乱程度似乎也略低于外围。
而卡米埃尔的规则印记,在这里变得清晰了许多。那如同精密几何图形般稳定冷静的能量特征,指引着他走向一片被高墙环绕的、类似古老研究所或档案馆的建筑群。
高墙的大门早已破损,他轻易地潜入其中。内部庭院广阔,中央矗立着一座造型奇特的尖碑,碑身上刻满了无法辨认的古老文字和星图。卡米埃尔的印记源头,似乎就在这座尖碑之下。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这里异常安静,连“回声”的低语都几乎听不到了,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力场隔绝了内外。
就在他走到距离尖碑不足十米的地方时,异变发生了。
尖碑基座周围的空间,突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紧接着,一个模糊的、由纯净光线构成的“人形”,缓缓凝聚、浮现。
那“人形”没有具体的五官,但其轮廓和能量特征,林风无比熟悉——
正是卡米埃尔!
但这并非实体,甚至不是完整的意识投射,更像是一段预设好的、残留的规则信息影像,一个……残影。
“残影”缓缓抬起“手”,指向尖碑的基座,一个清晰的、需要特定规则密钥才能开启的隐藏入口图案在那里一闪而过。同时,一段急促而凝重的信息,直接传入林风的意识:
【林风,如果你能抵达这里,说明你还活着,并且暂时摆脱了追踪。】
【时间紧迫,长话短说。我发现了‘母亲’一个至关重要的秘密,与‘源点区’深处埋藏的‘世界基石’有关。祂的真正目的,并非单纯毁灭,而是……(影像出现剧烈的干扰和扭曲)……‘收割’整个世界的规则本源,用于……(信息断断续续)……‘跃迁’?】
【我必须进入‘基石圣所’确认,但那里被强大的古老机制守护,我需要时间破解。】
【这个残影会指引你开启入口。进入地下庇护所,那里相对安全,有我留下的部分补给和……(影像再次剧烈闪烁)……小心!它们来了!不是‘清道夫’,也不是‘织网者’……是……(影像的声音变得极度惊恐扭曲)……‘基石守护者’!它们醒了!它们认为我们是……入侵者!】
信息到此,残影猛地一阵晃动,如同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随即彻底溃散,消失在空气中。
只留下林风站在原地,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世界基石?收割规则本源?跃迁?还有……被惊醒的、敌友不明的“基石守护者”?
卡米埃尔似乎发现了更可怕的真相,而且她本人很可能正身处极大的危险之中!
他看向尖碑基座那个若隐若现的入口图案,又感知了一下灵魂深处那在铆钉下依旧蠢蠢欲动的“余烬”。
前路,似乎比身后的废墟更加迷雾重重,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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