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装之法初定，南山村上下都松了口气，连日来紧绷的气氛也随之一缓。周芷兰在南山盘桓已有半月，眼见顾清辞与众人不仅未被远洋贸易的艰难吓退，反而以惊人的务实与毅力攻克了第一道难关，心中赞赏之余，也知自己此行目的已达，归期已至。
临行前一日，秋高气爽，周芷兰邀顾清辞与萧屹一同漫步村西新园。经过夏秋的精心养护，这片茶园长势极好，墨绿的叶片在秋阳下泛着油亮的光泽，已有半人高，行列整齐，远远望去，如同铺开在大地上的绿色锦缎，生机勃勃。
“不过短短数年，荒山变茶园，清辞，你与萧壮士，还有南山村的乡亲，真是创造了一番奇迹。”周芷兰驻足田埂，望着这片充满希望的绿色，由衷感叹。她的目光掠过身旁并肩而立的顾清辞与萧屹，二人一个清雅沉静，一个冷峻如山，站在一起却异常和谐，仿佛天生便该如此。
顾清辞微微颔首，目光也落在眼前的茶树上，带着一种如同看待自己孩子般的温和：“非我一人之功，是全村的汗水浇灌，亦是……机缘使然。”他话语微顿，没有深言，但周芷兰何等聪慧，自然明白那未尽之语中，包含了多少与身旁这个沉默男子的相携与相守。
“封装之法既已有了眉目，我回去后，便会着手联系相熟的海商。”周芷兰将话题引回正事，语气恢复了商人的干练，“首批试水，数量不宜多，我建议，就以二十饼‘天字岩韵’和三十饼‘桂花岁寒’为宜。‘岩韵’展其风骨，‘桂花’显其巧思，足以探路。”
“姐姐安排便是。”顾清辞应道，“村里会加紧准备，确保茶叶品质与封装万无一失。”
周芷兰点头，又沉吟片刻，道：“海商重利，亦重信。初次合作，价格或会被压，我们需有心理准备。但只要能打开局面，让番邦认可南山茶之独特，后续便有议价之权。此外，”她看向顾清辞，眼神略带深意，“随茶附上的说明，至关重要。不仅要译其形、其味，更要译其神、其韵。南山的风土，制茶的匠心，乃至……这茶背后的故事，或许比茶本身，更能打动那些追求异域风情的番邦贵人。”
顾清辞心中一动，明白了周芷兰的暗示。她是在提醒他，可以适当淡化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而着重渲染南山这片土地的灵秀与他们白手起家的坚持。这是一种善意的保护，也是一种商业的智慧。
“清辞明白，多谢姐姐提点。”他郑重道谢。
萧屹一直沉默地跟在半步之后，如同最忠诚的影卫。他的目光更多时候落在顾清辞身上，偶尔扫过四周，确保安全无虞。对于周芷兰与顾清辞的商业谋划，他并不多言，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力量，让周芷兰深知，顾清辞并非孤身奋战。
次日清晨，周芷兰的车马已准备停当。相较于来时，她的行囊中多了几份顾清辞亲笔所书的、关于南山茶风土与工艺的详细说明，以及一小箱采用新法封装、准备带回江南让沈文渊等人品鉴的样品茶饼。
村口古槐下，众人相送。
“芷兰姐姐，一路珍重。”顾清辞执礼相送。
周芷兰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旁的萧屹，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关怀，有欣慰，也有一丝淡淡的、属于过往的释然。她微微一笑，笑容温婉而通透：“清辞，萧壮士，留步吧。南山有你们，我很放心。海外之事，我们书信联络。”
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了些，只容他们二人听见：“人生在世，能得一心安之处，一相守之人，便是大幸。望你们……珍重彼此。”
这话语中的祝福与了然，让顾清辞心头微暖，亦有些许赧然。他看了一眼萧屹，见对方虽依旧面无表情，但耳根似乎微微泛红。他收回目光，对周芷兰再次郑重一礼：“姐姐之言，清辞铭记。”
周芷兰不再多言，转身上了马车。车帘垂下，隔绝了内外。车夫一声吆喝，马车缓缓启动，在一众村民的目送下，沿着山道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层林尽染的秋色之中。
送走周芷兰，南山村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节奏。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一颗名为“海外”的种子，已经悄然种下，只待合适的时机，破土发芽。
顾清辞与萧屹并肩站在村口，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许久未动。
“回去了。”最终还是萧屹先开口，声音低沉。
“嗯。”顾清辞应了一声，收回目光，转身与萧屹一同向村里走去。秋风拂过，带来远山木叶的清香，也带来了身边人身上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
前路或许仍有风浪，但归处已在脚下，同行者已在身侧。如此，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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