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屹胳膊上的绷带总算是拆了。孙老郎中仔细检查过后，摸着胡子点头：“恢复得不错，筋骨都接上了。往后啊，慢慢活动，别急着用力，养上个把月，就跟以前一样结实了。”
这话对萧屹来说，简直比喝了蜜还甜。他活动着还有些僵硬的右臂，感受着久违的自由，虽然动作还有点不利索，稍微抬高点就扯着筋疼，但那股子憋屈了快一个月的闷气，总算是吐出来了。
顾清辞看着他脸上那掩不住的轻松劲儿，自己也跟着高兴，但嘴上还是不忘叮嘱：“听见孙老说的没？慢慢来，别逞强。提水劈柴这些活儿，想都别想，至少再等半个月。”
萧屹这会儿心情好，难得没反驳，只“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他走到院子里，深吸了几口带着泥土和草木清香的空气，觉得浑身都舒坦。目光扫过院角那几株小桂花树苗，嫩绿的新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总算不用整天窝在屋里了。”他低声说了一句，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跟在身后的顾清辞说。
顾清辞笑了笑，没接话，心里却琢磨着，得给这家伙找点轻省又不费胳膊的活儿干，不然以他的性子，肯定闲不住，说不定又偷偷去鼓捣什么重活。
“正好，你胳膊能动了，”顾清辞灵机一动，“帮我把昨天收上来那批‘岁寒’茶坯拣拣吧？就剔除一下里面的老叶和茶梗，这活儿不费力，就是得仔细。”
萧屹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拣茶这活儿他熟，以前没少干，确实不费什么力气，就是耗点时间。他二话不说，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屋檐下，顾清辞把装茶坯的竹筛和一个小簸箕放在他手边。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萧屹用还不太灵便的右手，配合着左手，慢慢地，仔细地将茶坯里的杂质挑拣出来。动作虽然比受伤前慢了不少，但那份专注和认真劲儿，却一点没变。
顾清辞在一旁整理药材，偶尔抬头看他一眼。看着萧屹低垂着头，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专注得像是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大事，他心里就莫名地觉得安稳。这样就好，有点事做，又不累着他。
王婶来送菜，看见萧屹在拣茶，惊讶地哎哟一声：“萧壮士这就能干活啦？可真是不闲着！”
顾清辞忙解释道：“就让他拣拣茶，活动活动手指，不费劲。”
王婶笑着点头：“活动活动好，老躺着人也废了。还是顾小哥你会照顾人。”
萧屹听着两人的对话，手上动作没停，耳根却悄悄红了。
拣了一下午茶，萧屹觉得右臂有些发酸，但心情却格外舒畅。晚上吃饭的时候，胃口都好了不少，连带着话好像也比平时多了一两句。
“后山的野栗子，差不多该熟了。”他忽然冒出一句。
顾清辞正给他夹菜，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怎么，馋栗子了？等过两天你胳膊再好点，咱们去看看，打点回来，让王婶给你炒着吃，或者炖鸡都行。”
萧屹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但眼神里明显带着期待。
能重新参与到这些日常的、充满生活气息的事情里来，对他来说，意义非凡。这不仅仅代表着身体的康复，更意味着他真正融入了南山村这片土地，过上了这种有烟火气、有人惦记的日子。
几天后，萧屹的右臂灵活了不少，虽然还不敢提重物，但简单的活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他便不再满足于只待在院子里拣茶了。
顾清辞去工坊，他就慢慢跟过去，站在旁边看。看着李叔他们炒茶、揉捻、烘干，偶尔会用他那不多的言语，简短地提点一两句关键的火候或者手法。他眼光毒，经验足，往往一句话就能点醒梦中人，李叔他们对他是又敬又佩。
顾清辞去新坡地查看茶苗长势，他也跟着。看着那些他们亲手栽下的小苗，在春风春雨里茁壮成长，绿意盎然，他心里就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他会指着某一片长势特别好的茶苗，对顾清辞说：“这边，土好。”
顾清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点点头：“嗯，记下了，以后这类茶苗可以多种些在这边。”
两人一个细致观察，一个统筹规划，配合得越发默契。
村里人看到萧屹能跟着顾清辞出来走动了，都纷纷上前打招呼，语气里满是关切和高兴。
“萧壮士，好利索啦？”
“看着气色好多了！”
“可得多注意，别累着了！”
萧屹虽然还是话少，只是点头或者简单地“嗯”一声回应，但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冰冷，柔和了不少。他甚至会在顾清辞跟人说话的时候，默默地把顾清辞手里拎着的、稍微有点分量的东西接过去，用没受伤的左手提着。
顾清辞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心里一暖，也没阻拦，只是看着他认真提东西的侧脸，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天傍晚，两人从新坡地回来，路过村西那片老桂花林。晚风送来若有若无的甜香，是早开的几株金桂。
顾清辞停下脚步，深深吸了一口：“真香。等过些日子桂花大面积开了，咱们就来采花，今年的‘桂花岁寒’，我想着能不能试试用不同品种的桂花来窨制，看看风味有什么不同。”
萧屹站在他身边，也闻着那馥郁的香气，目光落在顾清辞被晚霞映照得格外柔和的侧脸上，低声道：“好。”
一个字，简单，却承载着无条件的支持和对未来的共同期待。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开满野花的小路上。一个清瘦儒雅，一个挺拔冷峻，看似截然不同，却又奇异地和谐。
萧屹看着前方顾清辞的背影，看着他因为走路而微微晃动的发梢，感受着右臂逐渐恢复的力量，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充实和平静。
伤好了，日子还要继续。而这条有他并肩同行的路，无论前方是繁花似锦还是风雨兼程，他似乎都有了足够的勇气和力量，一步步走下去。
新芽破土，生机勃发。他和顾清辞之间，有些东西，也如同这南山的草木，在悄无声息地生长，蔓延，终将郁郁葱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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