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
这个词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李信的脖颈。
他看着女人那双恢复绝对漠然的灰色眼眸，知道自己刚才的挑衅行为，非但没有激怒她，反而像是往实验记录本上添加了一条无关紧要的注脚——【样本表现出强烈的排异反应，情绪活性显着】。
他成了她眼中更有价值的“实验材料”。
女人不再看他，转身走向旁边一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控制台。她的手指在虚拟光屏上快速滑动，调出复杂的、不断滚动的基因序列图和生理参数模型。李信看到，其中一个被高亮显示的、不断旋转的3d人体模型，轮廓与他极其相似。
“常规诱导方案，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七。排异反应导致结构性崩溃概率，百分之九十二点三。”女人自言自语，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朗读一份枯燥的实验报告，“需要更高强度的‘源质’共鸣，或者……直接进行神经织网覆盖。”
她的手指停顿在一个不断闪烁的、象征着危险的红色图标上——那图标形状，正是一个简化的、扭曲的银眼标记！
李信的心脏骤然缩紧！他毫不怀疑，一旦那个图标被启动，自己的意识将被彻底抹去，变成一具被银色标记控制的空壳，就像外面那些“银眼”怪物，或者……更糟。
必须做点什么！在她按下那个按钮之前！
他的目光疯狂扫视着这个透明的隔离间。墙壁、天花板、地板都是光滑的合金，没有任何明显的接口或弱点。镣铐是内置在椅子上的，结构浑然一体。唯一的出入口是侧面一扇与墙壁严丝合缝的滑动门，此刻紧闭着，连门缝都几乎看不见。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侵蚀他的意志。
不！不能放弃！
他想起了父母临死前那扭曲而痛苦的面容，想起了砍刀劈开血肉时那沉滞的触感，想起了这三天在尸山血海中挣扎求生的每一刻！他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以这种失去自我、变成怪物的方式结束！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被镣铐锁住的手腕和脚踝因为拼命挣扎而磨破了皮，渗出血迹。但合金镣铐纹丝不动。
外面的女人似乎已经完成了计算，她的手指，缓缓移向了那个红色的银眼图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嗡嗡嗡——！！！”
实验室中央，那个巨大的、刚刚被“安抚”下去的肉团“母亲”，毫无征兆地再次剧烈痉挛起来！这一次的躁动远比之前更加猛烈！肉瘤疯狂地鼓胀、收缩，表面粗大的血管根根暴起，如同蠕动的蚯蚓，一些脆弱的部位甚至开始破裂，渗出粘稠的、散发着强烈精神污染波动的黑红色液体！
整个实验室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那些连接在肉团上的管道和线缆被绷得笔直，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女人的动作猛地顿住！她霍然转身，看向失控的肉团，那一直平静无波的灰色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了类似“凝重”乃至一丝“棘手”的神色！
“能量过载……精神污染反噬……稳定性跌破阈值……”她快速低语，手指在控制台上如同幻影般操作，试图稳定局势。
但肉团的失控似乎超出了她的控制范围。一股混乱、狂暴、充满了无尽饥饿与毁灭欲念的精神风暴，以肉团为中心，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般猛地扩散开来！
“砰！砰！砰！”
隔离间外，几个靠近肉团的玻璃培养罐承受不住这股精神冲击，轰然炸裂！里面浸泡的扭曲组织流了一地，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
李信首当其冲！
在那精神风暴掠过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无数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入、搅动！难以形容的剧痛席卷了每一根神经！眼前瞬间被一片血红覆盖，耳朵里充斥着亿万亡魂的尖啸与呓语！
“啊——！！！”
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身体在镣铐中剧烈地抽搐、绷紧，额头上、脖子上青筋暴起，如同蠕动的蛇群！
这痛苦……这疯狂的意念……与他父母变异时，他感受到的那股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同出一源！只是强烈了何止百倍！
就在他感觉自己意识即将被这股疯狂的洪流彻底冲垮、吞噬的瞬间——
贴着他胸口收藏的那块深灰色银眼标记布料，以及之前沾染的剥皮者的黑色血液，仿佛被这股同源的精神风暴所引动，突然变得滚烫！
一股冰冷、尖锐、带着强烈排斥意味的刺痛感，从他胸口猛地炸开，逆着那疯狂的精神洪流，狠狠刺入他的大脑！
“轰！”
两股性质相近、却截然对立的力量在他意识深处猛烈碰撞！
李信猛地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球不受控制地向上翻起，露出大片的眼白。他的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震颤，皮肤表面，尤其是左臂那黑紫色的伤口周围，开始浮现出若隐若现的、与那银色标记相似、却更加扭曲、更加不稳定的暗红色纹路！
那纹路如同拥有生命般，在他皮肤下蜿蜒、闪烁，与试图侵入他身体的疯狂意念进行着殊死的对抗！
“呃……嗬……嗬……”他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怪异声响，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其危险的、随时可能崩溃或异变的临界状态！
隔离间外，正在全力稳定肉团的白裙女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灰色的眼眸瞬间锁定了李信！
当她看到李信身上那浮现的、与“母亲”力量同源却又激烈排斥的暗红纹路时，她那万年不变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可以被称之为“震惊”的神色！
“原生排斥体？！怎么可能？！”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情绪波动，虽然依旧是冰冷的电子质感，却多了一丝难以置信的尖锐，“未经引导的‘源质’……竟能自发形成抗性屏障？！”
她放弃了继续稳定肉团（或者说，肉团的失控暂时无法遏制），几步冲到隔离间的玻璃墙前，透明的眼眸死死盯着李信身上那明灭不定的暗红纹路，如同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奇迹（或者说，异常）。
“完美的‘容器’……不！是更高级的……‘共鸣体’？！”她的眼神变得无比炽热，那是一种科学家发现未知定律般的、纯粹的、非人的狂热，“必须捕获！必须解析！”
她猛地抬手，似乎想要强行打开隔离间，亲自控制住李信。
但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门边控制面板的瞬间——
“嘭！！！！”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地从实验室的某个方向传来！伴随着合金钢板被暴力撕裂的刺耳噪音！
紧接着，是如同海啸般涌来的、充满了暴戾与毁灭气息的怪物嘶吼！以及……密集的枪声？！
女人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她猛地转头，看向巨响传来的方向——那是实验室的另一侧入口！
灰色的眼眸中，冰冷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飞速刷过。
“外部防御被突破……数量……三十七……不，持续增加中……混杂有高能反应……”
她的计划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大规模袭击打乱了。
而隔离间内，李信在内外两股力量的疯狂对冲下，意识正处于一种奇异的混沌状态。外界的巨响和嘶吼仿佛隔着厚厚的毛玻璃传来，模糊不清。但他能感觉到，那股试图侵蚀他的、来自肉团的疯狂意念，因为外界的干扰和袭击，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和削弱。
胸口布料和黑血带来的冰冷刺痛，与左臂伤口处蔓延的暗红纹路，依旧在与残留的精神污染激烈对抗。
求生本能，在这混沌与痛苦的间隙中，发出了微弱的呐喊。
机会……
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用尽残存的意志，对抗着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混乱，被镣铐锁住的手指，艰难地、一点点地，向着因为身体剧烈挣扎而磨损、渗出血迹的合金镣铐接口处抠去……
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啪嗒。
啪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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