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怜星回答完毕,书房内再次陷入一片令人心悸的沉寂。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竹帘之后,一道锐利如冰锥的目光,正穿透缝隙,落在她的头顶、肩膀,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剖析得一清二楚。
她刚才的那番说辞,看似谦卑合理,实则漏洞并非没有。
一个仅靠游方郎中指点和自学医书的闺阁女子,如何能有那般精准老道的针法(救治小太监之事恐怕早已传入他耳中)?又如何能诊出他这般隐晦复杂的脉象,并提出颇具见地的方剂?
她在赌,赌他不会深究,或者,即便他心知肚明,只要她咬定这个说法,他暂时也不会戳穿。
时间一点点流逝,那无声的审视比任何诘问都更具压迫感。
沈怜星维持着屈膝垂首的姿态,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悄然浸湿,紧贴着肌肤,一片冰凉。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声音。良久,那冰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听不出信了还是没信,只是语气平淡地抛出了另一个问题,如同随手布下的又一道迷雾:“哦?游方郎中?”
他轻轻重复了这四个字,尾音带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意味,“倒是机缘巧合。看来沈医女于医道一途,颇有天赋。”
这话看似夸奖,实则更深。
是在质疑她“天赋”的真实来源?还是在暗示他根本不信那套说辞?
沈怜星心中警铃再次鸣响,但她面上不敢有丝毫异样,只是将头垂得更低,语气愈发谦恭:“督公谬赞了。民女资质鲁钝,不过是形势所迫,多看了几本医书,死记硬背了些方子,实在当不起‘天赋’二字。比起太医署的诸位前辈,民女所知不过是沧海一粟。”
她将话题再次引向太医署,试图分散焦点。帘后之人似乎低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那声音极轻,几乎像是错觉。
随即,他不再纠缠于师承问题,转而问道:“你方才所言,调畅情志,避免动怒。依你之见,杂家……该如何调畅?”
这个问题,更加刁钻,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让他一个执掌东厂、终日与血腥阴谋为伴、以暴戾冷酷闻名朝野的督公,去“调畅情志”、“平心静气”?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沈怜星心头一紧,知道这是更直接的试探。
她若回答得过于天真迂腐,只会显得愚蠢可笑;若回答得过于现实冷酷,又可能触及逆鳞。
她深吸一口气,谨慎答道:“民女愚见,督公肩负重任,日理万机,所思所虑自然远超常人。情志波动,亦在所难免。所谓调畅,并非强求心如止水,而是……或许可在公务之余,寻一二雅事暂寄心神,譬如观书、弈棋、赏景,哪怕只是静坐片刻,让心神稍得舒缓。再者,”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用药调理,亦可辅助平复心绪,减缓郁怒对身体的损耗。”
她既没有不切实际地劝他放下屠刀,也没有直言他身处环境无法静心,而是提供了一个看似可行、实则效果有限的“建议”,并将重点拉回到了药物治疗上。
又是一阵沉默。随后,那只苍白的手再次伸出,将那张药方随意地放在了案几边缘。
“方子留下。你,退下吧。”
没有评价,没有允诺,甚至没有说是否会采用她的药方。
只是结束了这次问话。沈怜星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这番应对算是成功还是失败。
但她不敢多留,立刻躬身行礼:“是,民女告退。”
她保持着恭谨的姿态,一步步后退,直至门口,才转身轻轻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重新融入到那森严府邸的阴影之中。
身后的书房,依旧沉寂如渊。
这次直面督公,言语间的交锋虽未掀起惊涛骇浪,却处处暗藏机锋。
她勉强过关,但心中的迷雾,似乎并未散去多少,反而因他那莫测的态度,变得更加浓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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