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破庙后,车队又艰难行进了三日。
越是靠近黑狱山脉的方向,周遭的环境便越发显得原始而蛮荒。官道逐渐被荒草和灌木侵蚀,变得模糊难辨。参天古木遮天蔽日,林间弥漫着潮湿的腐殖质气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心神不宁的压抑感。空气中仿佛流淌着无形的煞气,连鸟兽的鸣叫都显得稀疏而警惕。
这便是黑狱山脉的余脉,仅仅是边缘地带,已初显其狰狞。
梁勇的身体在持续运转《太初养元篇》和大量药材的辅助下,恢复速度超出了林正宏的预期。虽然本源依旧亏损严重,远未达到巅峰,但至少行动已无大碍,体内那丝太初真气也壮大了一圈,如同溪流般在修复了大半的经脉中潺潺流淌。
他大部分时间依旧留在马车内,一方面继续巩固恢复,另一方面,则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昏迷的林雪儿。
每日,他都会花费大量时间,持续将太初真气渡入林雪儿体内。那顽固的寒气依旧盘踞,如同附骨之疽,难以根除。但梁勇发现,当他的真气结合着一丝微弱的神医阁本源气息渡入时,那寒气似乎会产生一丝极其细微的悸动,不再像最初那样完全排斥。
这让他看到了希望。神医阁的传承,或许正是化解这诡异寒气的关键。只是他如今实力低微,能引动的阁灵气息太少,效果缓慢。
此刻,他刚结束一轮渡气,额角带着细汗,仔细观察着林雪儿的反应。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之前的毫无生气,似乎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莹润。呼吸也依旧微弱,但更加平稳。
他伸出手,轻轻将她散落在额前的一缕墨发拢到耳后,动作自然而轻柔。这几日的朝夕相处,无声的守护,让他心中那份复杂的情感愈发清晰。不仅仅是亏欠和责任,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想要靠近和守护。
“大小姐情况如何?”林正宏的声音从车窗外传来,带着关切。
梁勇收回手,掀开车帘:“还是老样子,寒气顽固,但性命暂时无虞。需要尽快找到根治之法。”
林正宏看着车内并排而坐的两人,一个昏迷不醒,一个面色沉静却难掩虚弱,心中叹息,低声道:“前面探路的护卫回报,再有大半日路程,就能抵达一个叫‘灰石镇’的补给点,是进入黑狱山脉前最后一个像样的落脚处了。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整一两日,补充些物资,也打探下消息。”
灰石镇?梁勇目光微闪。这种位于险地边缘的三不管地带,往往鱼龙混杂,消息灵通,但也意味着危险。
“好,就去灰石镇。”梁勇点头,“让大家小心些,这种地方,眼线众多。”
“明白。”林正宏应了一声,策马去前头安排了。
车队继续在愈发崎岖难行的道路上颠簸前行。
约莫一个时辰后,前方负责探路的两名护卫快马加鞭赶回,脸色都十分凝重。
“老爷,姑爷!前面情况不对!”为首的护卫压低声音,语速极快,“灰石镇方向有浓烟升起,我们靠近探查,发现镇子……好像刚经历过一场厮杀!镇口有尸体,看伤口,不像是野兽所为,倒像是……武者械斗!我们没敢深入,立刻回来禀报!”
林正宏和梁勇的脸色同时一变!
刚经历过厮杀?是土匪流寇,还是……冲着他们来的?
“能看出是什么人动的手吗?”梁勇沉声问道。
护卫摇头:“尸体大多是镇上的居民和一些流浪武者打扮的人,动手的人很干净,没留下什么明显特征。不过……我们在镇外不远处的林子里,发现了这个。”
护卫说着,递过来一块巴掌大小的、边缘染血的黑色布料,布料上,用一种特殊的银线,绣着一个模糊的、如同阴影中窥视的眼睛的图案!
“影楼的标记!”林正宏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们……他们竟然追到这里了?!还屠了镇子?!”
梁勇接过那块布料,指尖摩挲着那冰冷的银线图案,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寒刺骨。
影楼!果然是阴魂不散!
屠镇?是为了灭口,还是为了……震慑?或者说,是在搜寻他们的踪迹?
“老爷,姑爷,我们现在怎么办?还去灰石镇吗?”护卫焦急地问道。
前有刚被血洗、可能还有影楼埋伏的灰石镇,后有茫茫未知、危机四伏的黑狱山脉,车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梁勇和林正宏身上。
林正宏有些慌乱地看向梁勇。不知不觉间,这个年轻的女婿已经成了这支队伍的主心骨。
梁勇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周围疲惫而紧张的护卫,最后落回手中的影楼标记上。
“去。”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冷静,“灰石镇必须去。”
“为什么?”林正宏不解,“那里太危险了!”
“正因为危险,才更要去。”梁勇抬眼,看向灰石镇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影楼在此出现,并屠镇,说明两件事。第一,他们确定我们朝这个方向来了,并且很可能就在附近。第二,他们如此大动干戈,要么是得到了死命令,要么就是……这灰石镇里,有他们不想让我们知道,或者想夺取的东西。”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道:“我们现在掉头,或者绕路,目标太大,更容易被他们在荒野中截杀。反而进入刚被血洗的灰石镇,利用那里的混乱和废墟作为掩护,或许能暂时隐匿行踪,争取到喘息之机。而且……”
他看向马车内昏迷的林雪儿,声音低沉下去:“我们需要药品,需要更详细的黑狱山脉地图和信息。灰石镇,是唯一的选择。”
林正宏听完,仔细一想,确实如此。留在荒野是等死,进入看似危险的镇子,反而可能有一线生机。
“好!就按你说的办!”林正宏下定决心,立刻下令,“所有人听着,收起林家旗帜,伪装成流浪商队,保持警惕,我们进灰石镇!”
命令下达,车队的气氛更加紧张,每个人都握紧了兵器,如同即将踏入狼群的羔羊。
梁勇回到马车内,看着依旧昏迷的林雪儿,轻轻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别怕,”他低语,仿佛是说给她听,“有我在。”
他能感觉到,随着靠近黑狱山脉,空气中那股无形的煞气似乎变得更加活跃,而林雪儿体内那顽固的寒气,似乎也与之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这黑狱山脉,这灰石镇,究竟隐藏着什么?
影楼的追杀,林雪儿的秘密,神医阁的传承……所有的线索,似乎都将在前方那个笼罩在血腥与迷雾中的小镇,交织碰撞。
车队调整方向,朝着那升起袅袅余烬黑烟的灰石镇,缓缓行去。
如同一叶孤舟,驶向了风暴即将来临的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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