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到了张府。
这院子虽小，但打理的十分干净妥帖。
屠三丽一进院子，就立刻去庖屋，给张老夫人熬煮汤药。
我则是跟随张公子，去见张老夫人。
老夫人躺在床榻之上，气息微弱。
我走上前，见她形如枯槁，印堂处明显有黑气萦绕。
“这是虚病，并非实病！”
我瞧了一眼，看向张公子。
“虚病？何为虚病？”
他一脸困惑。
“我就说她哪里懂什么岐黄之术！还虚病，你城门口算卦的么？”
屠三丽手中端着粥碗，喝药之前，她还要给张老夫人喂些吃食垫垫肚子。
我则是问张公子，家中有没有朱砂。
他点头，转身就挪着步去寻。
屠三丽却瞪着稍稍有些外凸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柳玉娘，你又想做什么？别再胡闹了，更别故意折腾我的婆母，她缠绵病榻两年了！身子虚，经不起折腾！”
屠三丽说着，坐在了床沿边上，给老夫人一口一口喂米汤。
动作小心，仔细。
“屠三娘子，老夫人真是虚病······”
我的话还未说完，张公子便来了。
交给我一包朱砂。
我接过，立刻将朱砂化水。
指尖轻沾朱砂水在老夫人的额间画了一道驱阴化煞的符箓。
符箓画好之后，那股黑气退散些许。
“相公，她这法子治不好娘！”
屠三丽说着，便要请我走。
老夫人的眼睫，却在此刻，开始颤抖。
最终，缓缓睁开一条缝隙。
“臣儿······”
老夫人低唤一声。
张公子那晦暗的眸，瞬间瞪大。
“娘！”
他立刻俯身，想要听清老夫人的话。
可老夫人却只是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便又再度陷入了昏迷之中。
“玉掌柜！”
张公子将脸侧向我。
“放心，若用桃花水浸泡，令堂的病症能很快好转！”
我自己用过这法子，知晓效果有多好。
屠三丽却挡在我的面前。
“柳玉娘！我婆母身体虚，哪里能泡的了水？”
屠三丽恼了。
张公子闻言，面色也沉了下来。
一张满是书卷气的脸上，哪怕带着怒意，也让人恐惧不起来，而是愈发心疼他。
屠三丽这般彪悍的女子，见自己的相公眉头微蹙，气势瞬间弱了下来。
“娘子，玉掌柜是来帮忙的！”
张公子那双修长的手，安抚式轻拍了拍屠三丽的手背。
他也对我的医术半信半疑，但他真的期望自己的娘亲能快些好起来。
屠三丽也只能照我说的，去准备桃花瓣和水。
我照天师教我的，让张老夫人在桃花瓣水中浸泡一个时辰。
“三娘子真真是辛苦！”
我一边洒着花瓣，一边对屠三丽说。
她先是一怔，转而蹙眉盯着我。
想必是在揣测我话中的意思。
“老夫人缠绵病榻两年，身上没有半点褥疮，衣裳干净，皮肤还有光泽，这都说明你平日里照顾的极为稳妥小心！你是好儿媳。”
我由衷觉得张公子好福气，能娶到这样好的娘子。
屠三丽听到我如此说，先是愣怔，转而眼眶微红。
想必从未有人这般夸奖过她。
今日，看到排队写书信的人，都在嚼舌根。
她们与小满一样，都在为张公子鸣不平。
一个文采斐然，长相俊俏的公子，若非是瞎了，定然不会娶一个杀猪的悍妇为妻。
可娶妻娶贤。
张公子自己已是眼盲，娘亲又得重病，需买昂贵的汤药续命，屠三丽也未说一个不字。
可她的手上，明明已经全是茧子。
剁骨砍肉，做着最粗的活儿，赚取的辛苦银钱都贴补了家里。
张公子才是捡到宝了。
“你······”
屠三丽的唇颤了颤。
“三娘子放心，你已是张公子的娘子，我断断不会生出别的心思！”
我诚恳的冲着屠三丽露出一抹笑。
屠三丽的眉头却是凝的更紧了。
“可你前些日子，才到我的猪肉摊上，让我与相公和离！你说你会寻遍名医将相公的眼疾治好！希望我能立即去落胎！”
屠三丽说出的话，让我吃了一惊。
敢情我穿的这具身子的主人，并非她容貌这般清白美好。
“咳咳咳！”
我忙发出一声低咳，来掩盖尴尬。
“大病一场，我已看透，从前是我不对！”
我冲她俯身道歉。
她却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看我的眼神，依旧带着揣测。
看来她是真的十分忌惮柳玉娘。
“你记住今日说的话就成！”
她说完就出屋，去给张老夫人准备热姜汤。
我则是看到桃花瓣已经发黑，很是满意，先将老夫人抱了出来。
转而，让张公子换了干净的水来。
“相公莫动，抬水的粗活我来！”
屠三丽听到我招呼张公子做事，立马冲了过来。
我都忘了张公子目盲。
屠三丽十分麻溜的就将浴桶打满了温热的水，又扶着老夫人坐进浴桶里。
“相公，你去歇着，娘这我照看便好。”
屠三丽心疼自己的相公。
张公子则是热情的邀我留下吃饭。
屠三丽的脸色黑沉沉的。
我也识相的开口拒绝。
“也是，我们家中，也无什么好酒好菜招呼。”
张公子苦笑的垂下头。
“留下吧！我做猪头肉最是拿手！”
屠三丽很在意自己的相公。
见张公子面带郁色，立刻放软了语调。
“对，我娘子的手艺，是顶好的。”
张公子也热情的邀我留下。
他们如此，我也不好拒绝。
于是，便留下用饭。
结果待饭菜端上桌后，我当即目瞪口呆。
桌子正中，摆放着一个完整的卤猪头，而这猪头双目被抠，瞧着十分诡异。
“趁热吃吧！”
屠三丽切下一块猪头肉，放到了张公子的碗中。
又拧下一个猪耳朵，丢给我。
猪耳朵里，还有晶莹的猪毛。
我的喉咙动了动，看看猪耳朵，再看看冒着热气，少了眼睛的猪头，难以下咽。
“玉掌柜，你怎么不吃？”
张公子看不见眼前的猪头，没有听到咀嚼声，狐疑的问我。
我连忙端起碗筷，大口大口吃起了粗粮饭。
“好吃！”
我一边吃饭，一边硬着头皮咬下一口猪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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