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还算热情的欢迎，兰泽一时间竟有些无所适从。
他设想过无数种开场。
或是雷霆万钧的死斗，或是阴险狡诈的对峙，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种……老友串门般的诡异和谐。
“库鲁特领主。”
兰泽收敛心神，礼貌回应。
他抬起头，直视着那双如同湖泊般清澈的巨眼，缓缓开口。
“我叫兰泽。”
“我来此地的目的，是寻找并击败此地的腐化领主。”
兰泽的言语直接而坦白，没有丝毫拐弯抹角。
他紧紧盯着库鲁特的反应，试图从那张岩石般的巨脸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敌意或是伪装。
然而，没有。
库鲁特只是眨了眨他那巨大的眼睛，巨大的头颅再次歪了歪，似乎在消化兰泽话语中的信息。
“击败……我？”
他洪亮醇厚的回应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困惑，而非愤怒。
“可是，为什么要击败我呢？”
这个问题，问得兰泽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为什么？
这还需要问为什么吗！你身上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腐化之力，都快把整个殿堂的天花板给熏黑了！
兰泽强压下心头的吐槽欲望，沉声说道：“因为你被腐化了。腐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个世界的威胁。”
他顿了顿，将心中最大的那个疑问抛了出来。
“但我无法理解。”
“你身上汇聚着我平生仅见的海量腐化之力，远超我见过的任何一个被腐化者。可你的心智……看起来却安然无恙。”
“你甚至知道‘腐化’这个词的意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兰泽问完，整个殿堂再次陷入了寂静。
克洛伊紧张地攥紧了拳头，她担心兰泽如此直白的问题会触怒这位曾经的巨人领主。
然而，库鲁特的反应再次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隐瞒。
那张粗犷的脸上，甚至流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
“哦，你说这个啊。”
库鲁特抬起他那比攻城锤还巨大的手指，有些笨拙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发出岩石摩擦般的声响。
“原因……其实很简单。”
“因为我们巨人一族，脑子不多。”
兰泽：“？”
克洛伊：“……”
整个殿堂的空气，因为这句过于直白的话，陷入了长达数秒的凝滞。
兰泽的脑子一瞬间有些宕机。
什么玩意儿？
脑子不多？
这是什么见鬼的理由！
库鲁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兰泽和克洛伊那呆滞的模样，他依旧用那洪亮而真诚的语调，自顾自地解释着。
“旧神的力量，最擅长侵蚀智慧和思想，扭曲复杂的精神。”
“可是……我们巨人，天生就不爱想事情。我们的脑袋里，大部分时候装的都是石头和泥土，思想很简单。”
“所以，腐化之力虽然能占据我们的身体，却很难彻底摧毁我们的思维，让我们变成那种只会嘶吼的傀儡。”
说到这里，他那清澈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深沉的悲哀。
“我身上的这些力量，也不是我一个人的。”
“我把我们全族……所有被腐化侵蚀的族人身上的力量，都吸到了我自己的身上。”
“这样，他们就能活下去，虽然虚弱，但还是他们自己。”
“而我，就必须用很长很长的时间来睡觉，在沉睡中和这股力量对抗，压制它想要冲出去的本能。”
“像今天这样能清醒过来，和你们说说话的时间，其实很少很少。”
一番话，说得平淡而醇厚。
却让兰泽的心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冲击。
还能这样？！
没脑子所以免疫精神控制？！
只要我够蠢，旧神的低语就追不上我？
这简直是……逻辑上的物理防御！不，是哲学上的！
亏他之前还把巨人领主想象成一个何等狡诈、何等强大的幕后黑手。
搞了半天，对方的杀手锏竟然是智商不高！
兰泽一时间不知道是该佩服，还是该吐槽。
巨人一族，果然有点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无数念头，抓住了问题的另一个关键。
“既然你知道腐化的危害，也知道旧神不是好东西，那你们巨人一族，当初为什么要选择接受腐化呢？”
这个问题，似乎触及了库鲁特内心深处的痛处。
他沉默了片刻，整个殿堂都回荡着他沉重的呼吸声。
“因为……我们没得选。”
库鲁特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那个时候，整个艾希勒世界都在沦陷。每天都有种族灭亡，每天都有强大的战士变成怪物。”
“我们巨人一族虽然强大，但面对无穷无尽的腐化大军，也一样会死伤惨重。我们的人……太少了，死一个就少一个。”
“旧神找到了我，给了我一个选择。”
他的话语很慢，似乎在回忆那段艰难的岁月。
“它说，只要我作为领主，主动接受腐化，它就可以放过我的族人。”
“用我一个人的沦陷，换取整个族群的苟延残喘。这笔买卖，不亏。”
兰泽的心微微一沉。
这是一个领袖的决断，沉重，却也无奈。
“而且……”库鲁特话锋一转，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竟然流露出一丝期盼与渴望。
“它还诱惑我……”
“它说，腐化的力量，可以加速生命的繁衍。可以让我的种族，诞生更多的后代，开枝散叶。”
他巨大的手掌缓缓摊开，仿佛想抓住什么虚无的东西。
“兰泽，你知道吗？我们巨人，天生就生育困难。有时候，一百年都未必能有一个新的小巨人诞生。”
“再这样下去，就算没有腐化，我们迟早也会因为数量太少，而自然消亡在这片大地上。”
“为了种族的延续……我答应了它。”
种族繁衍？！
当这四个字钻进兰泽耳朵的瞬间，他整个人的cpU都开始超频运转了！
专业对口了啊！
这不就是撞到自己枪口上了吗！
什么击败腐化领主，什么拯救世界，哪有搞计生重要！
兰泽内心深处某个名为“奸商”的开关，被瞬间激活了。他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强行按捺住激动，用一种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关切的语调继续追问。
“那么……这些年来，你们巨人一族的人口，增加了吗？”
这个问题，让库鲁特那张岩石般的脸上，再次露出了憨厚而茫然的神情。
他抬起巨手，又挠了挠头。
“不知道啊。”
他的回答，诚实得令人心碎。
“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外面的事情，族人们很少会拿来打扰我。”
“应该……是没有增加吧。”
“不然，他们一定会叫醒我，告诉我这个好消息的。”
“每一个小巨人的诞生，对我们来说，都是值得举办一场盛大聚会的日子。”
库鲁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失落与惆怅。
没有增加就好！
不，是没有增加，实在是太好了！
旧神的许诺，果然只是一个画出来的大饼，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这就给了他可乘之机！
兰泽的内心，没有半点欺骗一个如此真诚的“傻大个”的愧疚感。
良心？
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不能！
既然不能，那就不需要存在！
他向前走了一步，抬起头，仰望着那颗巨大的头颅，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嗓音。
“库鲁特领主。”
“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能让你们巨人一族增加人口。”
兰泽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库鲁特那双茫然的眼睛里，因为他的话而泛起一丝涟漪。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而且，是一次性增加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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