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内的死寂被越来越近的机械轰鸣和人声打破。
UG的善后部队正在沿着临时开辟的入口通道向下推进，探照灯的光柱已经开始在溶洞深处扫荡，如同搜寻猎物的眼睛。
高泰背对着风萧，肩膀依旧微微耸动，但先前那股激烈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愤怒，似乎被这外来的威胁压下去了一些，转化为一种更加沉重、更加复杂的僵持。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风萧靠着冰冷的岩壁，剧烈喘息着。
身体的虚脱感如同泥沼般拖拽着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酸痛的肌肉。
但他知道，现在绝不能倒下，绝不能在这里被UG部队发现。
他必须离开，必须带着高泰离开。
“高泰……”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稍微稳定了一些，但依旧沙哑得厉害，
“我们得走。”
高泰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探照灯的光柱扫过他们所在的岩架边缘，照亮了高泰紧绷的侧脸和风萧苍白如纸的面容。
风萧咬了咬牙，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试图站起来。
然而双腿一软，他又踉跄着跌坐回去，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能量的过度透支带来的不仅是虚弱，还有对身体掌控力的暂时丧失。
这声闷哼似乎触动了高泰。
他猛地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愤怒的余烬，但眼神里更多了一种挣扎和……本能般的关切。
他看到风萧那副连站立都困难的狼狈模样，看到对方脸上毫不掩饰的痛苦，到嘴边的质问和怒火突然卡住了。
这是他认识了十几年、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
无论他变成了什么，此刻，他需要帮助。
“妈的！”高泰低骂了一声，不知道是在骂风萧，还是在骂这操蛋的局面，或者两者皆有。
他几步冲过来，粗暴地架起风萧的一条胳膊，将他沉重的身体撑起来。
“能走吗？”他的声音硬邦邦的，带着残余的火气，但动作却没有丝毫犹豫。
风萧借着他的力道站稳，点了点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更多声音。
高泰的搀扶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不仅仅支撑了他的身体，更是在他几乎被孤独和重压碾碎的心防上，撬开了一丝微光。
探照灯的光柱再次扫来，这次离他们更近了，甚至能听到碎石被军靴踩动的声音。
“这边！”高泰压低声音，他常年在各种地方搞“勘探”，对方向和地形的直觉远超常人。
他半拖半架着风萧，凭借着记忆和之前观察的溶洞结构，朝着与UG部队下来方向相反的一处黑暗岔道挪去。
那里有一条狭窄的裂缝，似乎是天然形成，又被“穿山甲”的活动扩大了一些，勉强能容一人通过。
对于正常人来说都极其艰难，对于此刻虚弱的风萧和被搀扶的状态更是挑战。
“进去！”高泰将风萧先推进裂缝，自己随后挤了进去。
裂缝内部更加黑暗潮湿，空间逼仄，两人几乎贴在一起，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
外面，UG部队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报告，发现主要交战区！有大量能量残留和结构破坏！”
“搜索周边区域，注意寻找任何异常迹象或……生命体。”
脚步声在溶洞内回荡，手电光柱不时从裂缝口掠过。
裂缝内，高泰和风萧紧紧贴着冰冷的石壁，屏住呼吸。
黑暗中，高泰能感觉到风萧身体的微微颤抖，那是脱力后的自然反应，但也让高泰的心跟着揪紧。
他别开脸，不想去看风萧此刻的模样，那会让他心软，会让他暂时忘记被欺骗的愤怒。
几分钟的搜寻后，外面的声音开始转向其他方向，似乎UG部队的搜索重点放在了“穿山甲”的残骸和主要战斗区域。
直到确认声音远去，高泰才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他感觉到风萧的身体不再那么紧绷，显然也稍微放松下来。
“能自己走吗？”高泰的声音在狭窄的裂缝里显得格外沉闷。
风萧试着动了动，依旧虚弱，但比刚才好了一点。
“……可以试试。”
两人沉默着，沿着这条未知的裂缝艰难前行。
高泰在前面摸索探路，风萧跟在后面，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辛。
没有人说话，只有衣物摩擦岩石和沉重脚步声在狭小空间内回响。
这种沉默比之前的质问和愤怒更让人难受。
它像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两人之间，墙上写满了未解的疑问、未消的隔阂和不知如何修复的裂痕。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透来一丝微弱的光线，还有新鲜空气的味道。
裂缝到了尽头，外面是一片更加荒僻的废弃矿坑底部，远离了UG的临时指挥点和主要通道。
爬出裂缝，重新感受到夜晚清冷的空气，两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风萧靠在一块巨大的矿石上喘息，高泰则站在几步开外，背对着他，望着远处城市依稀的灯火。
沉默依旧在蔓延。
最终，是高泰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他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后的平静：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风萧知道这个问题迟早会来。他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缓慢恢复的、微弱的光之力，如同即将熄灭的余烬。
“第一次黑雾降临……那个黄昏。”他低声说，声音在夜风中有些飘忽，
“为了救一个孩子，被卷了进去……等醒来，就变成了这样。”
高泰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
他想起了第一次巨人出现的时间点，想起了那段时间风萧异常的“失踪”和之后古怪的“伤病”。
“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这个问题里，受伤的情绪依旧明显。
“告诉你什么？”风萧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告诉你我变成了一个六十米高的巨人？告诉你我每次战斗都可能死？告诉你我被军方通缉，被当作不明威胁？”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把你拖进这种危险里？让你每天提心吊胆？还是让你……也用看怪物的眼神看我？”
高泰猛地转过身，眼睛因为情绪激动而发红：“那你觉得现在这样就好吗？！
我看着你一次次受伤，一次次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却他妈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能像个傻逼一样在旁边干着急，说些没用的安慰话！
我甚至连你真正面对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风萧，我们是兄弟！兄弟不就是他妈的有难同当吗？！”
“就是因为你是我兄弟！”风萧的声音也陡然提高，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爆发，“我才不能把你卷进来！这份力量……它不是什么恩赐，是诅咒！
是随时会炸死我自己、也会波及身边所有人的炸弹！
你明白吗？！”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高泰看着他这副模样，满腹的怒火和委屈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泄了气，只剩下无边的心疼和无力。
“对不起，高泰。”风萧最终只能重复这三个苍白的字眼，
“有些事情，知道比不知道更危险。”
高泰盯着他看了很久，仿佛要透过这具疲惫的皮囊，看清里面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灵魂。
最终，他狠狠地抹了一把脸，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操！”他骂了一句，然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现在说这些有个屁用！UG的人还在附近，你得赶紧离开这里，找个地方恢复。”
他没有再追问，也没有表态，但行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再次架起风萧，朝着矿坑更隐蔽的出口方向走去。
这一次，沉默依旧存在，但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和令人窒息。
前方的路依旧迷茫，秘密已然揭开，伤痕需要时间愈合。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片荒芜的矿坑里，他们依旧并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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