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合金门在身后无声关闭，将那份关乎文明未来的沉重盟约暂时封存在绝对安全的静默之中。
走廊里的光线似乎比来时更加冷冽，映照着每个人脸上未散的肃穆。
陈国栋停下脚步，转向风萧，语气比在会议室里稍缓，带着一种属于长辈的、不易察觉的关切：“风萧，接下来的详细检测和评估，林首席会全权负责。你需要什么，直接跟她提。”
风萧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我这边还要去处理阵亡将士的抚恤和后续报告，”陈国栋看向林雨晴，“雨晴，你安排车辆，送风萧同志回江城。那边的临时住所已经准备好了，相对安静，适合休整。”
“是，总指挥。”林雨晴应道，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干练，但看向风萧的眼神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忧虑。
陈国栋又对风萧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带着那两名高级军官，转身走向指挥中心的方向，步伐重新变得雷厉风行。
林翰升博士拍了拍女儿的胳膊，也随着离开，走廊里很快只剩下风萧和林雨晴两人。
“我们走吧，”林雨晴轻声道，引着风萧走向基地的交通枢纽，“车在b4层待命。”
两人沉默地搭乘内部升降平台。
封闭的空间里，只有设备运行的微弱声响。
风萧能清晰地闻到林雨晴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丝属于她本身的、清冽的气息，与基地冰冷的金属味混杂在一起。
升降平台门打开，眼前是一个规模不小的地下车库，停放着各种型号的军用车辆。
一辆看似普通、但明显经过特殊加固的黑色轿车停在专属区域，引擎已经启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一名身着便装、但身姿挺拔、眼神锐利的年轻男子站在车旁，看到林雨晴和风萧，立刻拉开了后座车门，动作标准而沉默，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安全人员。
林雨晴示意风萧先上车，自己则绕到另一侧坐了进去。
车内空间宽敞，内饰简洁，隔音效果极好，车门一关，外界的杂音便被彻底隔绝。
“直接去江城一号安全屋。”林雨晴对前座的司机兼安全员吩咐道。
“明白，林首席。”司机应声，车辆平稳地驶出车位，沿着地下通道向出口驶去。
风萧靠坐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混凝土墙壁和指示灯光。
体内光之力依旧平稳，但那种过度敏锐的感知在相对封闭的车厢内似乎收敛了一些，让他得以稍稍喘息。
“科学部那边，我已经初步筛选了几个非侵入性的检测方案，”林雨晴的声音打破沉默，她拿出一个平板电脑，调出资料，
“主要是能量场频谱分析、生物磁共振成像。不会对你造成负担，主要是为了建立数据库，优化未来的协同作战模型。”
她的语气完全是专业性的，仿佛刚才战略会议室里那份沉重的盟约从未发生。
但风萧能感知到她语速比平时稍快，指尖在屏幕上划动的力度也略微失控，泄露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可以。”风萧的回应依旧简短。
他将肩章重新握紧，放回口袋，这个动作引来了林雨晴的目光。
“那个……”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需要我帮你处理一下吗？或者找个盒子……”
“不用。”风萧打断了她，声音低沉，“就这样。”
林雨晴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平板电脑，但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车辆驶出地下基地，重新回到地面。外面已是夜幕低垂，繁星点点。
远离了战区核心，空气清新了许多，带着夜晚的凉意和草木的气息。
车辆行驶在一条专用道路上，两旁是漆黑的、尚未从战备状态完全恢复的旷野，远处有零星的灯火，那是执行警戒任务的前哨站。
风萧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模糊的夜景，那些属于平凡世界的灯火，此刻在他眼中化作一条条流淌的能量光带，美丽而脆弱。
他能“听”到车轮碾过路面的细微声响，能“感觉”到远处哨所里士兵平稳的呼吸和心跳。
这种感知依旧存在，但他开始尝试着不去“解析”它们，只是让它们作为背景存在。
这是一种主动的调节，是重新学习如何以“人”的视角去感受世界。
路程过半，车厢内的通讯器发出轻微的提示音。
司机接听，是加密频道。
“林首席，高泰先生询问你们的位置和预计抵达时间。他……似乎很着急。”司机的声音传来。
林雨晴看向风萧，用眼神询问。
风萧微微点头。
“告诉他，我们一切正常，预计四十分钟后抵达江城安全屋。”林雨晴回复道。
“明白。”
通讯切断。
风萧能想象出高泰在出租屋里坐立不安，一遍遍刷新消息的样子。
这种属于友人的、带着烟火气的牵挂，像一丝暖流，悄然渗入他有些冰冷的心绪。
车辆终于驶入江城范围，但并未进入繁华市区，而是沿着环城高速，转向了西郊一片相对僻静的区域。
最终，车辆驶入一个看似普通的、被高大树木环绕的别墅区，在其中一栋独栋别墅的车库前停下。
车库门缓缓升起，车辆驶入，门又在身后落下。
“我们到了。”林雨晴说道，率先下车。
风萧跟着下车，打量了一下四周。车库内部整洁，连接着别墅内部。
这里显然就是陈国栋所说的“一号安全屋”。
两人刚走出车库，进入别墅的玄关，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气喘吁吁、带着明显焦急和紧张的声音：
“风子！林姐！是你们吗？！”
话音未落，玄关的门被从外面猛地推开，高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头发凌乱，眼圈发黑，身上还套着一件明显是匆忙穿上的、印着某个动漫logo的连帽衫，脸上混合着看到他们安然无恙的巨大惊喜和尚未完全褪去的恐慌。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风萧，上下飞快扫视，在看到风萧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甚至气色比之前还好时，
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那紧绷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长长地、带着颤抖地吐出了一口气。
“我靠……你们可算回来了……”他声音发干，几步冲过来，似乎想给风萧一个拥抱，但在距离一步之遥时又猛地停住，
目光落在风萧那双在室内光线下依旧泛着淡淡银辉的眼眸和颈侧若隐若现的纹路上，动作僵住了，脸上闪过一丝不知所措。
风萧看着高泰这副样子，看着他眼中那份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担忧与庆幸，心中那层隔膜似乎又被触动了一下。
他主动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拍了拍高泰的肩膀。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高泰浑身一震，随即，那熟悉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终于重新回到他脸上，虽然还有些勉强。
他没有再试图拥抱，而是用拳头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风萧的胸口。
“妈的，吓死老子了！下次再玩这种心跳，提前打个招呼行不行？”他嘴上抱怨着，眼眶却不受控制地红了一圈，
迅速转过头，用力揉了揉鼻子，嘟囔道，“这鬼地方真不好找，导航差点给我导河里去……”
林雨晴站在一旁，看着这两人之间无声的交流，紧绷的嘴角也微微放松了一些。她轻声对高泰说：“进去再说吧。”
三人走进别墅客厅。
客厅布置得简洁而舒适，暖色的灯光驱散了些许地下基地和战场带来的冰冷感。
高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抓起茶几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然后才看向风萧，眼神复杂：“网上现在都炸了，官方消息压着，但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那边……那边真的……”
他没问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风萧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高泰的脸色白了白，握紧了水杯，低骂了一句，然后猛地抬起头，眼神变得异常认真：“风子，不管怎么样，你没事就好。
其他的……以后再说。”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风萧的眼睛和颈侧，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是说，真的没事？我看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风萧迎着他的目光，能清晰地“读”到高泰那份小心翼翼的关切和试图理解的努力。
他斟酌了一下词句，回答道：“力量稳定了。只是……需要适应。”
林雨晴适时开口，打断了这个话题：“高泰，你之前的舆情引导做得很好，稳定了很多人的情绪。后续可能还需要你配合。”
高泰立刻挺直了腰板，拍了拍胸脯：“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那几个哥们儿渠道广着呢！”
他又看向风萧，“风子，你就安心在这儿待着，外面有我和林姐呢！”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试图将一切拉回“正常”的努力，尽管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
风萧看着他，又看了看身旁沉静站立的林雨晴，再感受着掌心中那枚肩章冰冷的触感。
归途已至。
但新的道路，才刚刚在脚下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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